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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生纸鸢

扎纸匠

血月亮的光从祠堂窗棂钻进来,歪歪扭扭地爬在地上,像谁打翻了朱砂砚台。我刚睁开眼就闻到一股子怪味儿——烧一半的黄纸混着老木头腐烂的味道,嗓子眼堵得发慌。

"醒了?"

我浑身一激灵,这才发现自己被捆在正中央的太师椅上。黄色纸绳勒得手腕生疼,贴皮肤的地方已经磨出血了。说话的是悬在梁上的东西——两个连在一起的巨大纸鸢,竹篾架子比我还高,宣纸上画着俩光屁股小孩。

左边那个画得像我,左肩有个月牙形的红胎记。右边那个梳着羊角辫,笑得露出豁牙——是小铛。

我使劲挣扎,纸绳却跟活了似的往肉里钻。低头一看差点吐出来:两根乌黑的线绳从掌心穿过,血珠子顺着线头往上爬,像蚂蚁搬家似的汇到纸鸢上。

"哥..."

右边肩膀突然发冷。我歪脖子瞅见小铛的灵体半透明地贴在我身上,她头发飘得跟水草似的,脸上表情痛苦得五官都快拧一起了。更吓人的是她的胳膊——正像被看不见的吸尘器吸着,一点点往纸鸢上融。

纸鸢上的小铛画像突然眨巴眼了。

不是幻觉,那宣纸糊的眼皮实实在在往上翻,露出俩黑窟窿。画上的小手隔着空气抓住小铛灵体,就听"刺啦"一声,小铛的半条胳膊直接化成青烟飘进画里。

"别碰她!"我嗓子喊得冒血泡,后腰撞得太师椅吱呀乱响。

供桌突然自己震了一下,最底下的抽屉"砰"地弹开。红光一闪——是爷爷那把刻刀,刀把红得跟刚沾了血似的。

纸鸢上的俩娃娃突然咯咯笑起来,声音像拿指甲刮玻璃。我左耳里飞出片纸灰,跟着太阳穴就突突跳——眼前闪过小时候的画面:我蹲在扎纸铺门口玩泥巴,小铛扎俩羊角辫跑过来,塞给我半块糖。她右额角有道月牙形的疤,跟我胎记位置一样。

"哥...刀..."小铛气若游丝,她右边头发已经快融没了,露出半透明的头骨。

我弓着背用脚趾勾那抽屉。鞋底子在水磨石地上蹭出火星子,终于勾到刀柄。冰冷的触感顺着脚趾往上爬,痒得像有蚂蚁钻骨头。

刚把刻刀夹到膝盖弯,那俩纸鸢突然剧烈抖起来。宣纸上的娃娃张开纸糊的嘴,喷出浓得化不开的黑雾。不是烧纸的烟,是带着腥气的黑雾,粘得像没干透的血浆。

黑雾扑到脸上的瞬间,整个祠堂都变了。

我还在太师椅上绑着,可周围的景象全换了。墙上贴着二十年前的老挂历,空气里飘着痱子粉味。年轻的爷爷穿身藏青褂子,手里攥着桃木剑,剑尖正在滴血。

"时辰到了。"他声音发飘,不像平时那个爱喝两盅的倔老头。

两个竹编婴儿床并排摆在香案前。左边床上的娃左肩有月牙胎记,闭着眼哼哼唧唧。右边那个额角缠着纱布,小脸皱得跟核桃似的——是刚出生的我和小铛。

红裙子一闪,林阿姨扑过来想抱小铛,被我爷爷拿桃木剑挡住。她头发散着,眼睛哭成核桃:"凭什么用我女儿换!陈家就该绝后!"

穿西装的林叔叔拽住她胳膊,手上金表链子哗啦响:"说了是暂时的!十年!只要熬过这十年..."

"暫時?"爷爷冷笑,剑尖挑出两张黄纸,"双生子契,以命换命,签的时候怎么不说暫時?她活一天,我孙子就得替她受一天阴邪!"

黄纸上的朱砂字突然活过来,扭动着往婴儿身上爬。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生辰八字从纸上飞出来,贴在小铛额角的纱布上。与此同时,她的生辰八字像条小蛇钻进我心口。

"不!"我猛地回神,冷汗把后背褂子浸透了。黑雾还在眼前飘,可刚才那些画面清晰得像刀刻。难怪我从小就比别的娃怕冷,难怪一到七月半就咳血,原来我替小铛扛了二十年阴邪。

"二十年... 清账了!"

林阿姨的声音从黑雾里炸出来。她不再是记忆里那个哭哭啼啼的模样,红裙子破破烂烂挂在身上,眼睛黑得像两口枯井。她直接穿过黑雾扑向小铛,手指尖冒着青黑色的寒气。

小铛半个身子已经被吸进纸鸢了,只剩下颗脑袋还歪在我肩膀上。她看见林阿姨,突然使劲摇头,灵体抖得跟风中残烛似的:"不是...不是妈妈..."

"少废话!"林阿姨爪子碰到小铛头发的瞬间,整个祠堂突然晃了晃。梁上的双生纸鸢像被看不见的线拽着,"呼"地撞到一起。

竹篾断裂的声音刺耳得很。两张宣纸揉成一团,裂开的地方喷出黑血似的墨汁。我眼睁睁看着两个纸鸢在血雾里绞成麻花,竹篾骨架咯吱咯吱响着重新组合,最后变成个四不像的东西——一张纸鸢上画着我和小铛背靠背坐着,左眼是我的,右眼是她的。

纸鸢正中央浮现四个血字:「共生契约」。

左肩的胎记突然烫得像块烙铁。我低头看见胎记上的月牙正在变红,血珠子渗出来,在衣服上洇出个模糊的手印。

"必须选一个!"林阿姨的脸贴到我眼前,腐烂的臭味扑过来,"要么她魂飞魄散,要么你替她永世被困在这里!"

小铛的眼睛突然变得清澈了。她最后看了我一眼,灵体往纸鸢里缩了缩:"哥,活下去...帮我告诉爸妈..."

"闭嘴!"我咬着牙把膝盖弯里的刻刀叼到手上。刀刃划开掌心的瞬间,血喷泉似的涌出来,正好溅到纸鸢上。

"用我的血!"我吼得胸腔疼,"契约转我身上!"

纸鸢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震得我耳膜嗡嗡响。血雾裹着纸鸢往地上砸,"砰"的一声炸出漫天纸灰。等烟尘散了,我发现太师椅前多了口精致的小纸棺,棺身上用朱砂写着五个字:「阴阳纸扎铺」。

手腕上的纸绳突然断了,碎纸片子飘到半空就化了。我扑过去想掀棺盖,手指头刚碰到木头就被烫得缩回手——左手掌心多了块烙印,笔画歪歪扭扭的,正是小铛的生辰八字。

血月亮慢慢被乌云盖住,祠堂里越来越暗。纸棺就静静摆在那儿,像个精致的玩具。我摸着掌心发烫的胎记,突然明白爷爷当年为什么总在夜里叹气。有些债,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要还。

夜风从窗口钻进来,卷起地上的纸灰打着旋儿飞。我听见远处传来铃铛声,叮铃叮铃,跟小铛以前挂在自行车把手上那个一模一样。

得去找那个阴阳纸扎铺。不管是地狱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纸棺在血月亮彻底消失时轻震了一下。我摸着掌心烙印的位置——那里的皮肤已经烫得发僵,小铛的生辰八字像条小蛇绕着我的掌纹游动。供桌抽屉还半开着,桃木剑的木屑混着纸灰积在角落,刚才的黑雾没留下一点痕迹。

祠堂大门"吱呀"响了声,穿堂风裹着槐树叶扑进来。我踉跄着抓住太师椅扶手站起来,膝盖一软差点跪倒。地上散落着断裂的竹篾,混在香灰里像一堆细小的骨头。那个融合的四不像纸鸢消失了,只在青石板缝里嵌着几片带血的宣纸。

"总得知道她去哪了。"我咬破下唇混着掌心的血,在棺盖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走字。这是爷爷教的追魂诀,小时候看他在扎纸猪眼睛上画过。血珠渗进木纹的瞬间,纸棺突然长出细密的裂纹,里面传来指甲刮擦木头的声音。

不是小铛的声音。太慢,太干涩,像有什么东西在棺材里磨爪子。

我后退半步碰倒了香炉,三支残香在地上滚出火星。纸棺盖"咔嗒"抬起来条缝,一股子蜡油混着腐臭的气味钻出来。缝里透出双绣花鞋尖,红色缎面滚着金边,跟记忆里林阿姨穿的那双一模一样。

"找到你了。"红裙女人的声音从棺底冒出来,音调忽高忽低,"她以为躲进往生驿站就安全了?"

我抓起供桌前的铜烛台,掌心烙印突然针扎似的疼。眼前晃过碎片画面:穿西装的林叔叔跪在爷爷面前,手里捧着黑木盒子;婴儿床边散落着写满生辰八字的黄纸;还有那双绣花鞋,沾着泥浆立在祠堂门槛上。

纸棺盖突然整个掀开,红裙女人半个身子探出来。她头发不再是黑雾状,而是密密麻麻缠满了黑线,每根线上都穿着枚生锈的铜钱。最显眼的是她手里那个泥娃娃,左眼画着我胎记的形状,右眼贴着块纱布,正是刚才纸鸢上的模样。

"阴阳纸扎铺收不走阴契缠身的魂魄。"她把泥娃娃往棺里按了按,娃娃开始发出婴儿啼哭,"二十年前你爷爷偷换了命格,现在我不过是拿回该属于小铛的东西。"

"她不愿意跟你走。"我握紧烛台,铜柄硌得掌心生疼,"你不是要救她,你是要把她变成新的祭品。"

红裙女人突然爆发出尖笑,祠堂梁柱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她怀里的泥娃娃眼睛开始流血,血珠滴落在地就变成黑色小虫:"祭品?你知道她为什么生来就缺魂吗?她根本就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随着她的话音,纸棺里涌出更多黑线,像蛇群般缠向我的脚踝。我挥起烛台斩断几根,黑线上的铜钱落地就"叮当"炸开绿火。掌心烙印烫得像是要烧穿骨头,突然想起爷爷总在扎纸人时念叨的话——"阴阳有界,生死有契,强行逆转者,必遭纸煞反噬。"

"把泥娃娃给我!"我扑过去抓住红裙女人的手腕,触手冰凉得像块冻肉。她的胳膊突然变得像宣纸一样薄,黑血从皮肤纹路里渗出来,顺着我的手臂往胸口爬。

就在这时供桌突然塌了。香炉摔得粉碎,露出下面压着的黄纸——竟是爷爷的手札。最上面那张写着:"双生子本为阴阳鱼眼,强行分离必招血月劫,若能寻得往生驿站的纸扎匠人重续命线..."

后面的字迹被血渍晕开了,我刚想拿起来看,红裙女人突然发出惨叫。她怀里的泥娃娃裂成两半,小铛半透明的脸从碎片里露出来,正拼命把什么东西往我这边推。

是那个桃木平安扣。

我伸手去接的瞬间,整座祠堂突然旋转起来。红裙女人的身体像被塞进绞肉机,变成漫天飞舞的纸蝴蝶。纸棺里喷出白光,我看见无数纸人纸马排着队往前走,最前面那个扎羊角辫的身影正回头看我。

"快去..."小铛的声音混着铃铛响,"爷爷的账...我们一起还..."

白光猛地将我掀出祠堂,我重重摔在青石板路上。回头望去,陈家祠堂已经变成了一座破败的纸扎铺,门楣上挂着褪色牌匾——正是棺盖上那五个字:阴阳纸扎铺。晨雾里,扎满黑线的门帘被风掀起,露出里面一排排纸糊的人影,每个都冲着我这边微微鞠躬。

掌心烙印突然发烫,平安扣在我手心裂开,露出里面卷着的纸条。展开一看,竟是小铛的字迹:"哥,往生驿站的规矩,只有拿阴阳契的人才准进去,你把你的命格给我了,现在该我来换你了。"

雾气里传来铃铛声,叮铃叮铃,越来越近。我抓起地上半块断裂的桃木剑,朝着纸扎铺大门走去。刚踏上台阶,门帘后的纸人突然齐齐转头,它们的脸都变成了爷爷的模样,七嘴八舌地说着同一句话:"时辰到了,该送新客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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