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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尸房纸人阵

扎纸匠

午后的火烧云透着股血丝子似的红,阴沉沉压在火葬场铁皮屋顶上。我攥着刘翠花的魂火往西边停尸房走,手心里蓝色火苗不安分地跳动,隔着铁皮盒子都能感觉到那股阴凉劲儿。

雨又开始下了。这次不是普通的雨,砸在地上"滋啦"响,闻着有股消毒水混着烧纸钱的怪味儿。西边停尸房黑黢黢杵在那儿,窗户玻璃碎了三块,风卷着雨丝灌进去,又从门缝把纸钱灰送出来,在半空打着旋儿。

刚才被我戳破纸人阵的时候,那个长得像小铛的纸人手里的灯笼灭了。灭的时候纸人歪过头看我,嘴角往上咧着,黑纽扣眼睛直勾勾盯着刘翠花的魂火,里面映出来的光一晃一晃的,像活人眼珠子转了转。

腿肚子直发沉。不是走累了,是后腰那股子冷气顺着脊椎往上爬。掏了掏兜,手机屏幕裂了道缝,时间显示下午五点四十分——距离子时还有六个多时辰,但这里的天色暗得跟半夜似的。

"别玩花样。"我摸出桃木针尖在掌心划开条血口子,鲜血滴在铁皮盒子上。刘翠花的魂火突然剧烈跳动,带着整个人往西边拽。铁皮盒子烫得厉害,像是握了块烙铁。

停尸房铁门大敞着,锈迹斑斑的门牌"尸体检验区"五个字有三个被虫子蛀空了。门框上挂着串铃铛,风一吹就"叮铃"响,跟小铛以前挂在自行车把上那个铃铛一个调调。

刚迈进去第一步,后脖颈汗毛就全竖起来了。福尔马林味儿浓得呛鼻子,混着纸钱燃烧的焦糊味儿直冲脑门。地上散落着带血的棉球,混着纸钱灰粘在鞋底,走一步黏糊糊的,像踩在刚抠出来的坟泥里。

"王狗蛋。"我摸着墙壁往前走,第七个抽屉的编号停在"7"上面,标签纸泛黄卷边,"男,七岁,2018年10月17日送入,死因窒息"。字缝里还卡着半片指甲,粉色月牙儿清晰可见。

通风管突然传来"咔嗒咔嗒"声,像有人在用指甲轻挠铁皮。左手腕的红头绳突然发烫,烫得像是要嵌进肉里,低头看时,绳子上渗出血珠,在水泥地上滴出歪歪扭扭的红线。

西北角阴影里传来纸页翻动的声音。七个纸人还保持着刚才转头的姿势,个个都朝着同一个方向——靠北墙那排停尸柜,柜门玻璃后隐约有东西在动。

最左边那个儿童停尸柜的编号牌倒在地上,上面用血写着"13"。柜子裂缝透出微弱红光,通风管"嗡"的一声,突然喷出股纸灰,落在我脚边正好围成个圆圈。

"出来!"我把装着刘翠花魂火的铁盒塞进裤兜,空出的手抓紧桃木针尖。针尖上沾的血珠突然发亮,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溅起细小的血花。

第七个停尸柜抽屉"咔啦"一声弹开条缝,冷气裹着烧焦的头发味儿喷出来。那味儿太熟悉了——跟刘翠花身上的焦糊味儿一模一样。我想起刚才那个纸人灯笼里烧出来的照片,浑身汗毛都竖起来。

抽屉突然完全滑开。里面躺着的不是尸体,是个穿红棉袄的纸人,脸蛋抹着两坨大红胭脂,嘴角咧开到耳根,跟在火葬场大门看到的小铛纸人一个模样。纸人额头上用朱砂画着双头蛇标记,蛇眼睛是用两颗黑纽扣钉上去的。

纸人手里攥着个拨浪鼓,鼓面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七个小孩挤在老式卡车前,最大的男孩手里举着"安全生产"的小红旗,后面站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右脸有道月牙形疤痕,跟祠堂供桌上那个纸人脸上的疤一模一样。

通风管的"咔嗒"声越来越急。我听见背后传来布料摩擦的"沙沙"声,猛地回头,七个纸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转过来面对我,七双黑纽扣眼睛的转向跟机械似的同步。刚才那个穿红棉袄的纸人从抽屉里坐起来,怀里拨浪鼓"嗒嗒"响着。

最前面那个小铛模样的纸人突然抬起手,指向停尸房最深处第三个隔间。她右手握着半截烧焦的铅笔头,在空气中虚划着什么字,地板上立刻浮现出红色印记:"救我"。

左手腕的红头绳突然勒进肉里,像是有人在用力拉扯。低头看的时候,纸人已经从停尸柜里爬出来了,十五厘米高的纸人身子,却在地上投下两米长的扭曲影子——影子脖颈处缠着道红绳勒痕,跟小铛灵体上的束缚一模一样。

"哥..."纸人突然开口,声音沙沙的像风吹破纸,"后面..."

没等她说完,后颈就传来冰冷触感。不是幻觉,真真切切的凉意顺着脊椎爬上来,像有条冰冻的蛇钻进衣领。我攥紧桃木针尖转身时,七个纸人已经把我围在中间,每个纸人手里都多了样东西——穿寿衣的老头纸人举着纸扎的哭丧棒,校服无头纸人手里攥着带血的拨浪鼓,而穿红棉袄的小铛纸人正举着半块烧焦的儿童平安锁,锁身上刻着模糊的"梅花"图案。

"让开。"我把桃针尖顶住最近那个穿病号服女人纸人的额头。她左眼掉了出来,滚到脚边——是颗腐烂的人眼,瞳孔里还残留着最后看到的影像:七个纸人围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男人左胸别着枚双头蛇徽章。

病号服纸人突然张开嘴,从喉咙里呕出团黑线。线端自动缠上我脚踝,冷得像毒蛇牙齿咬进肉里。低头时影子里多出来的第八个纸人正在慢慢凝实,那张脸——是我自己的脸,嘴角咧到耳根,额头同样有双头蛇标记。

"陪我们玩啊..."七个纸人同时开口,声音里混着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的爆裂声,"缺的那部分,要你补全..."

桃木针尖刺进病号服纸人胸口的刹那,她突然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下去,从胸腔里掉出团油纸包。打开油纸的瞬间,浓烈的杏仁味冲得我眼睛发酸——是敌敌畏,跟记忆碎片里妈妈喝的农药一个味儿。

纸包里是半张烧焦的照片。照片上女人抱着穿红棉袄的小女孩站在百货大楼前,背后广告牌上"特价促销"四个字被火燎得只剩半边。女人左胸戴着双头蛇项链,跟爷爷日记里描述的那个女人首饰完全吻合。

"陈晓梅..."照片背面用血写着这个名字,字迹眼熟得很,突然想起什么——这是爷爷的笔迹。左手腕的红头绳突然烧得发疼,低头看见红绳正在显形,渗出金色液体,在地上拼出个"跑"字。

穿红棉袄的纸人已经站到面前,举着那半块平安锁凑到我眼皮底下。锁身上的"梅花"图案突然发出红光,烫得我手一抖。

"哥,二十年前..."纸人眼睛里的黑纽扣突然转动,"他们都被锁在火里..."

通风管突然传来尖锐哨音,七个纸人同时抽搐。穿中山装的纸人裂开嘴角,露出缝在里面的真牙齿——每颗牙齿都标着不同医院的名字,其中一颗臼齿内侧刻着"精神病院"四个字。

"陈晓梅也是被锁着的?"突然想起爷爷日记里提到的"双生子火祭",还有红裙女人说的那句"我女儿也叫晓梅"。额头突然剧痛,像是被滚烫的烙铁按在皮肤上。

病号服纸人重新鼓起来,这次她手里多了把手术刀,刀刃上沾着新鲜血迹,滴在地上立刻变成腥臭的黄裱纸灰。纸人们开始围着我转圈,越转越快,最后模糊成红黄蓝三色光圈,像极了记忆碎片里那场大火的颜色。

桃木针尖猛刺入最近的纸人额头。随着"嘶"的声响,纸人额头突然渗出黑色液体,在地上汇成条小溪,流进停尸柜底下不见了。纸人胸前裂开道口子,露出里面填充的东西——不是稻草,是密密麻麻的头发,每根头发根都系着张小纸条,上面用血写满"陈"字。

突然,所有纸人同时停住转动。它们的脑袋诡异地转向同一个方向,十七只纽扣眼睛(穿校服的无头纸人只有校服领口的两个黑洞)直勾勾盯着西墙——墙壁正在渗出黑色黏液,缓缓形成三个血字:王狗蛋。

穿红棉袄的小铛纸人突然伸手抓住我手腕。这次她的纸做的手指竟然有温度,指甲缝里嵌着细小的人肉纤维。她把平安锁塞进我手心,锁身上的梅花图案突然转动,露出里面藏着的半张照片——是爷爷正在扎纸人,面前七个纸人半成品,每个背后都钉着不同名字的生辰八字,其中"陈晓梅"三个字被红笔画了叉。

"跑!"左腕红头绳突然自己解开,在空中摆动着指向东边铁门。穿红棉袄的纸人表情突然变了,黑纽扣眼睛里渗出金粉泪珠,跟小铛灵体掉的泪一模一样。

病号服纸人手里的手术刀已经刺到面前。我偏头躲开时鼻尖擦过刀锋,闻到消毒水混着福尔马林的味道,还有股淡淡的栀子花香皂味——跟记忆里妈妈的味道重叠。

桃木针尖划破病号服纸人喉咙的瞬间,整排停尸柜突然剧烈震动。柜门"哐啷哐啷"全滑开,里面站满纸人,每个纸人胸口都贴着张泛黄的出生证明,最新那张出生证明上的照片——是爷爷抱着刚出生的我,而站在旁边的女人额角有道月牙形疤痕。

穿红棉袄的纸人突然抓住我手臂,指甲掐进肉里。疼痛让我清醒地看到,所有纸人的影子正在相互融合,在地上汇聚成个巨大的双头蛇影子,蛇眼正是停尸房那两盏忽明忽暗的应急灯。

墙壁突然渗出黑色黏液,在墙上画出血红符咒——与《扎纸秘术》终章记载的"镇魂符"完全一致,但本该画蛇尾的地方却改成了双头蛇头图案。

"七月初七寅时三刻..."穿红棉袄的纸人突然开口,声音里混着电流杂音,"替命时辰到了..."

桃木针尖刺进她额头的瞬间,整个停尸房突然断电。应急灯亮起的刹那,我看见每个纸人眼眶里都嵌着颗真实眼球,十七只眼球同时转向最西边那个停尸柜——编号7。

王狗蛋的名字牌还挂在柜门把手上。柜门突然自动打开,里面躺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纸人,面容栩栩如生,嘴咧开的弧度跟其他纸人不同,像是真的在笑。他额头没有双头蛇标记,而是贴着张泛黄的诊断书:"姓名:王狗蛋,症状: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家属拒绝治疗"。

小男孩纸人突然睁开眼,眼球转动间露出全黑的眼白。他指着天花板,发出儿童玩具发条的"咔咔"声:"看上面..."

抬头看见通风管正在滴黑色粘液,落在地上凝成条小溪,蜿蜒流向第七个停尸柜。透过通风管栅格,隐约看见几十双黑色纽扣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下面。

"第三个抽屉..."穿红棉袄的纸人突然咧嘴笑,露出缝在嘴里的真实牙齿,"陶瓷青蛙..."

记忆轰然炸开——七年前也是在这个位置,爷爷蹲在地上扎纸人。他左手捏着个陶瓷青蛙,右手拿朱砂笔往上画眼睛的时候,陶瓷青蛙突然自己张开嘴,咬掉了爷爷半截手指头。当时爷爷疼得直冒汗,却死死捂住我的眼睛不让看,血珠滴在纸人额头,正好形成双头蛇形状的胎记。

柜门"砰"地关上的瞬间,所有纸人同时扑了上来。风声和纸钱摩擦声里,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疯狂跳动,左手腕的红头绳深深勒进肉里,几乎要嵌进骨头。

红头绳突然绷直,像钢丝勒进肉里,带出细珠血珠渗进麻绳纹路。第七个停尸柜门"砰"地撞在墙上,铁皮柜面撞出个蛛网裂痕,露出里面蜷缩的纸人——穿背带裤的小男孩纸人正咧着嘴笑,蜡黄脸蛋上没画眼睛,两个黑洞洞的眼窝正直勾勾盯着我胸口。

"哥,好久不见。"纸人突然张口,声音混着玻璃碎裂的脆响,"爷爷说要等你七岁生日才让我们见最后一面。"

桃木桩脱手飞出,擦着纸人脖颈钉进水泥墙,暗红血珠顺着木纹蜿蜒成河。纸人脖颈断开处露出白生生的棉絮,却渗出新鲜血液,在地板上汇成七个血洼,组成个歪扭的北斗七星图案。

所有纸人同时抽搐。穿病号服的纸人左手突然脱落,掉在地上的断手五指痉挛着爬向我,指甲缝里嵌满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留下的焦黑纸片。我一脚踩碎那只手,听见类似人骨碎裂的脆响,鞋底黏上几片烧焦的照片残角——照片上的红衣女人右手抱着个穿背带裤的小男孩,背后是熊熊燃烧的陈家老宅。

通风管突然哗啦啦塌下来,整捆黄纸如同瀑布般砸在第七号停尸柜上。纸堆里滚出个青铜油灯,灯油泼在地上立刻燃起幽蓝火焰,照亮停尸房深处整齐排列的十三口棺材。每口棺材盖缝都渗出暗红色液体,在地面汇成小溪流向我站立的位置。

"二十年前的事..."穿中山装的纸人突然掀开自己脑袋,露出脖颈处缝着的泛黄契约,上面第七个指印是湿的,正往下滴着血珠,"你以为爷爷真是扎纸人失手烧死的?"

左手腕的红头绳突然断裂成七截,每截都浮现细小的生辰八字。那截标着"癸酉年"的绳段"啪"地贴在我眼皮上,烫得我眼泪直流。透过朦胧泪膜,看见所有纸人眼眶里的黑纽扣同时脱落,露出后面嵌着的眼球——十七只眼球全都转向同一个方向:停尸房东南角那道被砖头封死的通风口。

"陈晓梅藏在里面。"最胖的纸人喉咙里长出根暗红舌头,舔着嘴角的真牙齿,"二十年前,她也是这样看着七个人被锁在祠堂..."

地板突然塌陷,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眼,我看见第七个停尸柜抽屉自己滑开,里面躺着个扎红头绳的女婴纸人,脖颈处有道新鲜勒痕,跟祠堂石柱上那道血槽形状完全吻合。

坠落中,怀里那半块平安锁突然发烫,烫得我几乎要脱手。指尖触到梅花图案的瞬间,所有碎片记忆突然拼凑起来——二十年前火场中,穿红袄的女人把这半块锁塞进我襁褓,她腕间同样有条红头绳,绳结处染着跟纸人阵地上同样的北斗七星血渍。

失重感突然消失。后背撞进某种柔软却冰冷的东西里,腥臭液体顺着衣领灌进脖子。呛咳间摸到黏腻发丝缠紧手指,抬头看见悬在半空的上百个纸人同时歪头看我,每个纸人手里都举着不同刑具,绣花鞋里露出的脚指甲缝里嵌着烧焦的人类皮肤碎片。

第七个停尸柜的抽屉正在自动关闭,缝隙里传出指甲刮擦铁皮的"刺啦"声。穿红棉袄的纸人已经站到我面前,她那双由真眼球拼贴的眼睛转动着,瞳孔里映出我扭曲的脸。

"找到你了。"纸人咧开嘴笑,嘴里露出爷爷那截带桃木香气的断指,"该你替王狗蛋锁进柜子了。"

所有纸人突然动了。它们的关节发出齿轮卡壳的"咔嗒"声,七十只黑纽扣眼睛齐刷刷转向我身后——那里站着个穿碎花裙的小女孩,手里抓着半块烧焦的拨浪鼓,额头上双头蛇胎记正在蠕动成形。

"哥,你果然记得我。"小女孩扯下面皮,露出布满缝合线的脸,"爷爷说过,双生子必须活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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