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是从四肢百骸往里渗的,不是眼睛看不见那种黑,是连魂魄都跟着发冷的那种阴寒。
我试着动了动手指,指尖撞到硬邦邦的东西。低头看时,发现自己正趴在青铜祭坛上,不是血池底,也不是密室,更像是停尸房里那种不锈钢手术台,冷冰冰的金属台面贴着肚皮,冻得人牙帮子打颤。
“还活着?”
这声问话就在耳边响起,很近,说话的人离我不到一臂远。声音沙哑得像是吞了一把沙子,可又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像是听过千百遍的枕边低语。
我猛地抬头。
面前蹲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工装夹克浸透黑血贴在身上,额头上的胎记比我的颜色更深,像块没擦干净的血渍。他额角流下一道血线,正好滴在我手背上,滚烫的血珠顺着指缝往下滑,在祭坛上积成小小的血洼。
“你是谁?” 我开口,嗓子像是被砂纸打磨过,火辣辣地疼。
他没说话,只是缓缓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我额头胎记。指尖温度低得吓人,比刚才那块不锈钢台面还要凉,碰得我皮肤发麻。
“第一次见面就这样狼狈,”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左边虎牙——跟我一模一样的那颗虎牙,“哥,你在下面待了这么多年,脑子都糊涂了?”
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这个语气,这个称呼,还有那双跟我长得毫厘不差的眼睛……我差点以为是在照镜子。可不对,陈长生应该已经被卷入血池底的黑暗里了,被那些眼睛和镇魂锁吞了才对。
“你不是……” 我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下去。
他突然抓住我手腕,力道大得吓人。青铜祭坛的金属网格硌着胳膊肘,疼得我想抽回手,可他抓得死紧,指节因为用力泛白。
“谁说我死了?” 他往前凑了点,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见彼此瞳孔里映出的镇魂锁纹路,“哥,镇魂锁需要活人的魂魄当钥匙,死人的魂魄可不行。”
我盯着他工装裤上沾着的泥点,那些痕迹太熟悉了——修车的时候溅上去的机油渍,我裤腿上也有一模一样的。还有他左手手套的破洞位置,跟我在停尸房被铁钉划破的地方完全相同。
“不可能。” 我猛地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半步,后背撞在青铜祭坛冰冷的栏杆上,“你明明被拖下去了,我亲眼看见的。”
他慢慢站起来,个子比我稍微高点,站在那里时工装夹克领口露出半截黑色绳子,绳子末端系着半块断裂的桃木平安扣——跟爷爷临终塞给我那块正好拼成完整的圆。
“亲眼看见的就一定是真的?” 他往旁边走了两步,脚下踩着的锁链发出哗啦声响,“哥,你小时候还以为月亮会跟着自行车跑呢,那也是真的?”
心脏像是被人攥住,疼得我喘不过气。那些刚刚融合进魂魄的记忆碎片突然活跃起来——雨天里修理厂屋檐下的两个纸人,王婆偷偷塞给“王狗蛋”的糖糕,还有停尸房第七号柜里那件沾着红烧肉油渍的校服……原来那些年陪在我身边的“鬼魂”,一直是他。
“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我声音发颤,不是害怕,是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搅动,“非要装神弄鬼这么多年?”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那双手上有跟我相同的茧子,连虎口处被刻刀划开的旧伤疤都位置一模一样。只是他指缝里还沾着新鲜血迹,顺着指尖滴在地上,画出歪歪扭扭的镇魂锁图案。
“告诉你有什么用?” 他猛然抬头,眼睛里血丝暴起,“告诉你二十年前爷爷把你藏起来,让我替你待在停尸房当活死人?告诉你这些年我怎么靠偷祭品苟活?还是告诉你……”
他突然提高音量,上前一步逼近我。我们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到只有一拳,他呼吸里的血腥味直冲我鼻子,带着火葬场那种烟囱里出来的焦糊味。
“……告诉你每次看见你带着别的女人说说笑笑走过停尸房,我心里是什么滋味?”
这句话像烧红的铁丝戳进耳朵,烫得我下意识后退。背脊撞在栏杆上,青铜雕花硌得生疼,可更疼的是胸口那块——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发芽,带着血沫子往上顶。
“那些年……是你?” 我想起刘翠花死前给我的那碗红烧肉,想起第七停尸柜总是提前出现的保暖垫,还有每次停尸房闹鬼,最后都会准确无误地引我找到关键线索,“刘翠花是不是……”
“是我让她送的肉。” 陈长生打断我,往前走了半步。我们胸口几乎要贴上,他呼吸喷在我脸上,带着尸体特有的阴冷气息。
我能看见他工装夹克里面露出来的半截平安绳,血珠顺着绳子往下淌,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流进祭坛雕刻的沟槽里。他离得太近,我能看见他瞳孔深处那个旋转的镇魂锁纹路,跟我在铜镜里看到的自己眼睛里的一模一样。
“她儿子欠我的命。” 陈长生的手指突然抬起来,悬在我脖子前面没碰到皮肤,却让我感觉像被冰块贴着,“当年她酒驾撞死我爸妈,爷爷用扎纸术替她瞒天过海,条件是她得护着你。”
我脑子突然像被重锤砸中。
刘翠花太平间抽屉里那包婴儿鞋……停尸房里莫名出现的红烧肉……原来那些温暖都不是巧合,全是这个从未谋面的弟弟用另一种方式传递的温度。
“所以你根本不是……” 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因为他突然抬手揪住我领口,拽得我往前踉跄半步,撞进他怀里。冰冷的金属祭坛贴着我的后背,前面是他带着体温的身体,两种极端温度夹击着我的神经。
“不是什么?” 他逼视着我,眼睛里血丝蔓延,像蛛网上的红线,“不是你想的那样贪生怕死?还是不像你想的那样只会躲在后面?”
他的手劲突然加大,把我往他面前拽得更近。我们胸膛相贴,我能感觉到他身体里某种东西在躁动,不是心跳,是镇魂锁特有的共鸣震动,顺着皮肤接触的地方传到我四肢百骸。
“哥,你以为爷爷为什么选你?” 他的脸几乎贴近我的脸,鼻尖蹭到我额头胎记,冰凉的触感让我忍不住缩脖子,“你以为这些年派出所户籍科的资料都是谁改的?街道办王婶的心脏病是怎么突然好了的?还有你那辆破摩托车三次在路上失灵都是谁在帮你躲灾?”
我被他一连串的话砸得晕头转向,更多记忆碎片涌进脑海。七岁那场高烧不退,医院下病危通知时,爷爷守在病床前烧掉的那只跟王狗蛋一样的纸人替身;十七岁工地事故,安全帽莫名其妙滑到一边,让钢筋擦着头皮过去;还有每次扎纸铺生意不好的时候,总会有陌生人带着现金上门定做纸扎……原来这些背后都有他的影子。
“住手!” 我伸手推他,手腕却被他攥住。我们皮肤接触的地方传来一阵灼痛,像是两块烧红的烙铁碰到了一起。
他手劲大得吓人,捏得我腕骨"咯吱"响。低头看见我们两个的手腕上,同样位置都有半片桃木手链的痕迹,陈长生那段断裂处的磨损,跟我手上这截正好吻合。
“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我咬着牙问,不是生气,是心里堵得慌,“既然你活着,为什么让我这些年跟个傻子似的找你?”
他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转身时肩膀微不可察地颤抖——这个动作太熟悉了,每次我烦躁又不想让人看出来的时候,都会这样。
“因为我出不来。” 陈长生背对着我,望着血池底的黑暗,“爷爷用半块镇魂锁碎片封住了我的魂魄,只能在停尸房周围打转。直到刚才……直到我把魂魄灌进你身体……”
话音未落,血池底部突然传来铁链拖行的声响。不是上面密室那种铜钱锁链的脆响,是更近、更沉的金属摩擦声,就在我们脚下那个被血液模糊的深洞里。
陈长生脸色剧变,突然抓着我胳膊往祭坛东侧拽:“快!他们醒了!”
他抓得太用劲,我感觉骨头都要被捏碎。可没等我们跑出两步,整个青铜祭坛突然剧烈震动,脚底下传来齿轮转动的咔嗒声。低头看见祭坛表面那些纵横交错的沟槽突然亮起红光,像是有岩浆在里面流动。
“镇魂锁需要新的宿主。” 陈长生拽着我躲到青铜鼎后面,手指突然指向西侧墙角,“看见那个刻着'陈'字的砖了吗?推它!”
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不由分说把我往西侧拽。手指碰到冰凉的石壁时,听见身后传来密集的“咔嗒”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正顺着血池壁爬上来。
转身看见血池底部的黑暗里,密密麻麻的锁链正在蠕动。不是之前见过的纤细血链,而是茶杯粗细的青铜锁链,锁链末端全都长着类似人类指骨的倒钩。锁链之间缠着某种灰红色物质,拉近了看才发现是无数干枯的头发,正随着血池暗流缓缓摆动。
“爷爷把我藏在停尸房第七号柜的夹层里。” 陈长生的声音突然变低,带着某种颤抖,“第七号柜……就是我们双胞胎的命数。”
我伸手按向那块刻着"陈"字的墙砖,触感冰凉粗糙。
“二十年前那场大火,烧死的根本不是什么林家女娃。” 他的手覆上来,跟我的手重叠在一起发力,声音压得更低,“是我们早夭的姐姐,爷爷用她的命暂时镇住了这些脏东西。”
石门发出沉闷的摩擦声缓缓开启,露出后面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道。陈长生突然把我往门里推,我踉跄着冲进通道,带起的风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你干什么?!” 我转身想拉他,却看见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半截桃木符——正是小铛纸人最后化作的那半片护身符,此刻正发出微弱金光,“一起走!”
陈长生突然笑了,跟记忆中爷爷临终那一笑几乎重合。他用力关上石门,青铜插销落下的瞬间,伸手抓住我从门缝里伸出去的手腕。
他的手指冰凉刺骨,攥着我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皮肉里。
“哥,记住这个感觉。” 他看着我额头上的胎记,眼神里有种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以后遇到危险就想想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在扛。”
血池底部的锁链已经钻出通道,离我们不过五步远。那些带着倒钩的青铜锁链像毒蛇般竖起,每个倒钩都闪烁着金属寒光,还沾着新鲜的皮肉组织。
“还有,刘翠花……” 我想把这句话问完,却被锁链破土而出的爆炸声打断。
陈长生把桃木符塞到我手心。他的手掌贴着我的手背,那些二十年前被强行分开的记忆突然在脑海中炸开——医院育婴室里并排的婴儿床,爷爷颤抖着把两个襁褓放进不同的病房,还有……停尸房第七号柜抽屉里藏着的另一个长命锁。
“走!” 他低吼一声,突然用力推我后背。
身体撞在石壁上,背后传来沉闷的撞击声,而石门在眼前缓缓关闭,把陈长生和那些爬上来的锁链分开在两个世界。他最后那个眼神看得我心口发堵——不是悲伤,不是决绝,而是带着解脱的笑意,就像终于卸下了背了二十年的重担。
“照顾好自……”
话没说完,石门彻底合上,隔绝了所有声音。
身后传来锁链刮擦石壁的刺耳声响,越来越近。我攥着那半片温热的桃木符,转身冲进黑漆漆的通道。通道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脚下高低不平,好几次差点被石块绊倒。
通道比想象的长得多。跑了约莫三分钟,前方出现微弱绿光。光线越来越亮,最后变成刺眼的青色火焰,在通道尽头燃烧成一面火墙。
“操。” 我骂了一声,停下脚步。
火焰约莫半人高,青幽幽的火苗舔着头顶岩石,散发出烧头发的焦糊味。火墙后面隐约有影子在晃动,不止一个,像是有十来个人背对着我站着,身形都跟七八岁的孩子差不多高。
通道突然剧烈晃动,头顶落下石块砸在脚边。身后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还有某种东西被撕碎的惨叫声——不是人的声音,是纸被扯烂的脆响,像极了刚才陈晓梅被锁链吞噬时的动静。
没时间犹豫了。
我把桃木符含在嘴里,脱下浸透血的外套裹住手臂,忍着灼热刺痛冲过火焰墙。火焰烧穿布料的瞬间疼得人浑身发颤,但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穿过火墙时听见的声音——那些孩子的笑声,就在耳边响起,不是一个,是十几个孩子同时发出的咯咯笑声,带着天真和残忍。
穿过火墙的刹那,我反手摸向背后。桃木符还在发热,陈长生给我的半片护身符成了唯一的热源。周围环境骤变,不再是潮湿的通道,而是干燥冰冷的石室,中央摆着口青铜棺材,棺材盖斜斜地盖着,露出里面露出一角赤红。
“你果然来了。”
苍老的声音从棺材后面传来。
我抬头看见个穿麻褂的老头坐在棺材盖上,手里正用红线串着什么东西——仔细看才发现是指骨,大小跟婴儿手指差不多,每穿进一根指骨,红线就变粗一分。他白花花的胡子垂到胸口,遮住了大半张脸,可露出来的眼睛里,赫然是跟我额头上相同的胎记形状。
“第八十一任镇魂人,终于肯露面了。” 老头把穿好的指骨手链扔回棺材,拍手时指缝里渗出黑血,“比你爷爷当年迟疑了一刻钟。”
棺材里突然传来动静,像是有东西在里面抓挠木板。我攥紧桃木符贴在掌心,符片温度升高,烫得皮肤发疼。
“你是谁?” 我问他,眼睛盯着棺材缝里渗出来的黑血。那些血不是往下流,反而像有生命般往上爬,在棺材板上画出跟血池底部相同的图案。
老头慢悠悠地站起来,比我想象的高大,站起来头发都快蹭到石室顶了。他麻褂袖子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七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每个疤痕都形状奇特,像是被什么带倒刺的东西勒出来的。
“二十年前,是我帮你爷爷把王狗蛋扔进血池的。” 他歪头看着我,嘴角咧开个诡异的弧度,“也是我,亲手把你从育婴室抱出来,塞进扎纸铺后院的酸菜缸。”
这话像重锤砸在太阳穴上,震得我眼前发黑。
酸菜缸……对了,爷爷家后院那口常年封着的酸菜缸,小时候我总好奇想去掀开,每次都被爷爷用竹尺打得手心发红。原来那里面……竟然藏着我的秘密?
“你他妈的是谁!” 我往前走了一步,右手按在腰间的桃木符上,感觉到那半片护身符正在发烫,“说清楚!”
他没动,就站在原地看着我。石室里的空气突然冷下来,那些原本在棺材上流动的血迹开始冻结,在表面形成黑色冰晶。
“你爷爷总说要给我选个好女婿。” 他突然笑了,笑声在石室里撞出嗡嗡回响,“现在看来,还是自家孙子最合我意。”
这个称呼让我瞬间明白过来。脚步不受控制地后退,后背碰到冰冷的石墙,石缝里渗出的水珠滴在衣领里,冰凉刺骨。
“你是……奶奶的弟弟?” 我艰难地问出这句话,喉咙发紧。
老头的笑容突然僵住。他盯着我额头胎记的眼神变了,不再是之前的平静,而是混杂着愤怒和痛苦,像是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那块胎记……” 他往前走了两步,石室里的温度降得更快,连呼吸都带着白雾,“果然跟她一模一样。”
他突然加快脚步,一步跨到我面前。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看见他瞳孔里扭曲的我——一个被血和泥糊住脸的男人,额头上半个血色胎记正在发烫。
“当年要不是你爷爷拦着,” 他伸手想碰我脸颊,指尖停在半空没敢落下,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就能把你也扔进血池,让你们兄弟俩做个伴儿。”
这话像是点着了我心里的火药桶。
我抬手抓住他手腕,力道之大让自己指节发白。他的皮肤冰得吓人,像是刚从冰库里捞出来的死人手。
“我弟弟刚才还在下面!” 我的火气直往上冲,手上不自觉地加重力道,“陈长生他还活着!就在血池底!”
老头发丝般的白发无风自动,石室里的棺材突然发出剧烈震动,盖子弹开条缝,里面露出半张惨白浮肿的脸,赫然是陈长生的模样。
“他已经不是人了。” 老头任由我抓着他手腕,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二十年前第七号停尸柜里那个死婴,就是你弟弟的肉身。现在跟你说话的,不过是寄存着他执念的镇魂锁碎片。”
棺材里传来指甲刮擦木板的声音。我看见那具跟陈长生一模一样的肉身正缓缓坐起,工装裤被血浸透变成深褐色,额头上的胎记同样在发光,只是颜色深得发黑。
“哥!” 棺材里的“陈长生”抬起头,脸上皮肤像纸一样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眼睛却亮得吓人,“别信他的!青铜鼎下面有暗道!”
老头眼神突然变冷。
他抓着我手腕的力道陡然加重,骨头像是要被捏碎。石室里的黑血冰晶突然爆裂,飞溅的血珠在空中凝固成锁链,朝着棺材里的“陈长生”射去。
“闭嘴!” 老头低吼着,声音不再苍老,变得尖锐刺耳。
我反手抽出藏在腰后的铜钱剑——那是从小铛纸人散落的零件里找到的防身武器。铜钱剑划过他手腕,却没能伤到皮肉,只在他皮肤上留下道浅浅的白痕。
“陈家的血脉,果然不一样。” 老头甩开我的手,后退半步,麻褂袖子滑落,露出小臂上缠绕的生辰八字锁链纹身,“难怪你爷爷宁愿牺牲亲孙子也要保你活下来。”
棺材里的“陈长生”突然剧烈抽搐。血锁链穿透他胸膛,在他血肉里钻出无数血洞,可奇怪的是没有血流出来,伤口里钻出的全是纸灰,跟小铛纸人燃烧后的灰烬一样洁白。
“别管我……快走……” 他艰难地吐出这句话,额头上的胎记突然炸开蓝光,整个棺材都跟着震动起来,“暗道在……鼎耳……”
话没说完,整个棺材突然向内塌陷,连同里面的“陈长生”一起变成扁扁的纸糊模型,发出干透纸张撕裂的脆响。
老头没再看棺材,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我胸口。
我这才发现怀里的平安锁正在发烫,两片原本应该合二为一的青铜碎片之间,竞生出细密的血红丝线,像是人的毛细血管在青铜表面蔓延。
“镇魂锁认主了。” 老头的声音带着嫉妒的颤抖,“当年我跟你奶奶求了三年才换来半片锁片,你倒好,一生下来就占着两片。”
我下意识地后退。石室突然剧烈晃动,头顶掉下的碎石打在肩膀生疼。
“不过现在也不晚。” 老头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样东西——半片生锈的青铜碎片,跟我怀里的正好互补,“陈家小子,用你半块锁片换你弟弟的魂魄,换不换?”
他把青铜碎片扔到我面前石地上。碎片落地的瞬间,地面突然裂开,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渊,里面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七零八落的,像是有一群人在低声交谈。
低头看碎片的功夫,眼角余光瞥见老头突然动了。他没再说话,直接朝我扑过来,干瘦的手掌抓向我胸口,快得像阵风。
我往旁边一滚躲过这抓。手掌擦着我锁骨过去,带起的冷风刮得皮肤刺痛。转身发现他指甲长得老长,指尖泛着青黑色,指甲缝里卡着暗红的泥垢。
“小子反应挺快。” 他没回头,语气听不出喜怒,“难怪能撑到这一步。”
石室突然剧烈震动。头顶落下更多碎石,几百年的尘埃混着霉味扑进鼻子。棺材剩下的残骸突然自动拼凑起来,在地面组成完整的镇魂锁图案,红光顺着裂缝流淌。
“想不想知道真相?” 老头突然停下动作,站在青铜棺材残骸组成的阵法中央,“想不想知道你爷爷到底瞒着你什么?跟我合作,我告诉你所有事。”
棺材残骸突然发出咔嗒声,表面浮现出新的血字——“第八十一任镇魂人”。
我握着那半片桃木符的手心全是汗。
这老头的话半真半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知道的远比我多。可跟这种害死自己亲人的怪物合作,简直是与虎谋皮。
老头看我迟疑,往前走了一步。
他没再逼迫,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那些从石缝里钻出的黑色藤蔓缠上他的双腿。藤蔓带着纸草的质感,却有真实的力量,把他的麻褂勒出深深的褶皱。
“陈家每次选镇魂人都要兄弟相残。” 他突然说道,声音平静得可怕,“你以为你爷爷为什么非要把你们分开养?一个在阳光下活得像个人样,一个在停尸房里苟延残喘?”
黑藤蔓已经爬上他的腰际,在麻褂上勒出更深的印子。
“因为这是陈家祖训。” 他继续说,眼神深深锁定我,“只有至亲相杀产生的怨气,才能让镇魂锁发挥最大效力。当年你爷爷选了你,就等于判了长生的死刑。”
地面突然鼓起,无数血线从石缝里钻出,在我脚边围成一圈,形成一个小型镇魂锁图案。血线灼热,烫得鞋底滋滋作响。
“我可以救他。” 老头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石室里撞出阵阵回音,“你把平安锁给我,我立刻放你们兄弟俩走,从此天各一方,谁也不妨碍谁。”
青铜棺材残骸突然自行组合成完整的棺盖,“砰”地一声扣在地面上,将那些血线震得散成血珠,在地面弹跳滚动。
我盯着他手腕上那七道疤痕,突然想起爷爷临终前同样位置的伤痕。那时候不懂,现在才反应过来,那些疤痕的形状,跟血池里拖拽陈晓梅的青铜锁链一模一样。
“你想要镇魂锁?” 我慢慢直起身,握紧手中的桃木符,“就是为了这个?”
老头的视线扫过我紧握护身符的手,喉结动了动,像是在吞咽什么东西。
“你爷爷当年从我手里抢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某种压抑的愤怒,“现在,我只是拿回来属于我的东西。”
石棺突然发出剧烈震动。七根黑色藤蔓破土而出,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蛇,朝着我和老头这边游动过来。藤蔓上开着惨白的花,形状像极了婴儿的手掌,还在微微蠕动。
老头突然朝我扑过来。不是攻击,是把什么东西强行塞进我手里——触感冰凉坚硬,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字。低头看见是半块青铜锁片,上面刻着生辰八字,跟我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