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后采访的聚光灯太过刺眼。

徐必成站在后台阴影处，看着A被媒体层层包围。黑衣少年面对闪光灯时下意识眯起眼的模样，像极了被强行拽出洞穴的野生动物。

"别担心。"经理拍了拍徐必成肩膀，"联盟在给他安排心理咨询师。"

心理咨询师治不好钢钉嵌入骨头的痛。徐必成捏扁了手里的矿泉水瓶。

屏幕上正在回放决胜局的最后一个镜头——A的镜用近乎自杀式的角度切入敌阵，而徐必成的孙尚香在七百码外同步翻滚输出。两人的伤害计算精确到令人发指，最后同时闪现进场收割的画面，被解说称为"双核艺术的巅峰"。

"你们配合得像是..."经理寻找着形容词。

"共用一个大脑。"徐必成脱口而出。

他突然想起第二局结束时那个短暂的瞬间。当他拧开能量饮料递给A时，少年苍白的手指正不受控制地痉挛。而自己鬼使神差伸手握住那截手腕的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过千万次。

"以前..."徐必成嗓子发紧，"我们是不是..."

"团战语音调好了吗？"A突然出现在通道拐角，肩上搭着AG队服。他扫了眼徐必成悬在半空的手，睫毛在眼下投出一片阴翳。

徐必成讪讪收回手："马上好。"

那些呼之欲出的问题被咽回肚子里。他发现A右耳换了一枚新耳钉——依旧是银色，但花纹变成了缠绕的荆棘。

凌晨三点的训练室，徐必成撞见了正在冰敷左手的A。

屏幕亮着HY战队三年前的比赛录像。视频里十六岁的凛冬操作行云流水，露娜月下无限连的飘逸与现在精密计算式的打法截然不同。

"那时候..."A突然出声，"你来看过我们比赛。"

徐必成的可乐罐停在嘴边。2019年秋季赛观众席上，那个戴着口罩默默观战的青训生身影浮现在脑海。

"你怎么知道？"

A指了指屏幕上观众席的某个角落。镜头扫过的0.5秒里，能看见有个穿白色连帽衫的少年正举着HY应援牌。

"其他人都举着中单月火或者射手白夜的牌子。"A的指尖轻点暂停键，"只有你写的是'打野凛冬'。"

徐必成耳尖发烫。他没想到自己十六岁那点小心思，早被人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当年我试训AG的时候..."

"是我向教练组推荐的你。"A关上显示屏，"你玩公孙离的走位习惯很特别，总喜欢往左后方倾斜15度。"

训练室突然安静得能听见主机风扇的嗡鸣。徐必成的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意识到一个荒谬的事实——他们之间那些堪称完美的赛场默契，或许根本不是巧合。

而是有人在三年前就记住了他所有的细节。

常规赛第六周，AG对阵重庆狼队。

赛前握手环节，狼队打野今屿盯着A的耳钉看了许久："之前没注意，你这个..."

A迅速抽回手。

比赛开始三分钟，今屿的裴擒虎就带着辅助入侵蓝区。徐必成从下路切屏看了眼野区情况，突然对着麦克风喊："红开！他红开！"

这声提醒来得莫名其妙——地图上根本没有视野能确认A的位置。但中单笑影毫不犹豫朝自家红区靠拢，果然看见正在打红的镜。

赛后语音曝光时，这段交流引发热议。

【一诺怎么知道凛冬在打红？】

【这默契就离谱】

没人看见比赛台上，A的左手无名指在键盘上敲出一段摩斯密码般的节奏。而坐在最右侧的徐必成，在第三秒就转头望向了红buff方向。

有些事不需要解释。就像徐必成永远能在团战中精确预判A的进场时机，就像A总能在徐必成被切时刚好出现在他身后三百码的位置。

"你们到底..."赛后聚餐时，辅助Cat忍不住问。

徐必成把烤好的五花肉夹到A盘子里："吃你的饭。"

A低头看着那块烤得恰到好处的肉——边缘微焦，正是他喜欢的程度。从没人注意过这种细节，连当年HY的队友都不知道。

季后赛前夕，徐必成在网上看见了那个视频。

标题是《三年前凛冬最后一场训练赛录音》。上传者是个无名账号，点击量却已突破百万。

视频里的背景音嘈杂混乱，能听见少年们带着哭腔的争执：

"手伤必须立即手术！医生说再拖就..."

"可下周就是决赛..."

"去他妈的决赛！你的职业生涯更重要！"

接着是一段长久的空白。最后响起的声音让徐必成握鼠标的手猛地一颤——那是十六岁的凛冬，带着浓重鼻音说：

"帮我联系AG超玩会。他们青训营有个玩公孙离的小孩...叫徐必成。"

屏幕前的徐必成呼吸困难。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三年前自己会突然被提拔到一队，为什么每个教练都说他身上有"特殊天赋"。

原来那束照亮他职业生涯的光，从来就不是什么运气。

训练室门被推开，A拎着夜宵走进来。徐必成迅速关闭网页，却还是被捕捉到了泛红的眼眶。

"怎么了？"A皱眉。

徐必成抓起外套夺门而出："去买饮料！"

他在凌晨两点的便利店门口蹲了半个小时。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停在跟前，A沉默地递来一罐加热过的杏仁露——那是三年前徐必成最爱喝的饮料。

"你都记得。"徐必成声音发颤，"为什么不说？"

A望向远处路灯，光晕在他漆黑的眸子里摇曳："现在这样...就够了。"

徐必成猛地站起来，杏仁露罐子咣当砸在地上。他揪住A的衣领，却在真正对视时哑了火。

那些未能宣之于口的岁月，化作细雨落在两人肩头。A的右手悬在半空，最终轻轻落在徐必成发抖的脊背上。

便利店玻璃倒映着他们相拥的身影，像两簇终于交汇的火苗。

季后赛揭幕战当天，场馆大屏出现了让所有人意外的画面。

联盟官方播放了特别制作的《薪火相传》纪录片。当十六岁的凛冬与十九岁的A影像重叠时，全场响起经久不衰的掌声。

徐必成在选手通道拉住A的手腕："疼就喊停。"

A摇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掌心。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公众场合有肢体接触，徐必成能感觉到那些钢钉的冰冷触感。

"今天用裴擒虎。"A突然说。

徐必成愣住："可我们练了一周的..."

"相信我。"A的眼睛在暗处发亮，"就像三年前相信我推荐你那样。"

第一局比赛，当A的裴擒虎带着红Buff二级越塔强杀对面射手时，徐必成的马可波罗同步越塔补足伤害。两个顶着AG前缀的英雄在敌方塔下完成了堪称艺术的双线操作。

解说激动到破音："这是怎样的信任！一诺甚至没看小地图就跟着上了！"

他们不知道的是，比赛前一天深夜，A把整整三十页数据分析塞给了徐必成。上面详细记录了对手每个走位习惯与技能空档，最后一页写着：

【明天跟着直觉打】

【就像我们天生就该这样】

当裴擒虎最后一口咬碎敌方水晶时，徐必成摘掉耳机听见山呼海啸的欢呼。A就站在他身侧半步之遥，右耳的荆棘耳钉在聚光灯下闪闪发亮。

徐必成突然想起纪录片结尾的那句话——

"有些火种看似熄灭，其实只是埋在了更深的柴堆里。"

而现在，他们终于点燃了这片夜空。

双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