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林霁，我......"

一阵剧烈的咳嗽突然打断我的话。林霁弯下腰，痛苦地捂住胸口，咳得仿佛要把肺都吐出来。我惊慌地拍着他的背，感受到他单薄的身体在掌下颤抖。

"药......"他艰难地指向西装内袋。

我赶紧翻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两粒白色药片。他颤抖着吞下药片，又咳了几声，终于慢慢平静下来。当他抬起头时，我惊恐地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丝血迹。

"叫救护车！"我掏出手机。

"不！"他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只是......老毛病。休息一下就好。"

"这根本不是过敏！"我压低声音吼道，"你到底怎么了？"

林霁用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迹，勉强站起身："我说了，没事。庆功宴还没结束，你需要回去。"

"见鬼的庆功宴！"我扶住他摇晃的身体，"你需要去医院，现在！"

他摇摇头，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今晚属于你，宁雪。别为我浪费它。"

我还想坚持，门外传来脚步声和谈笑。林霁迅速挣脱我的手，整理了一下西装："记住，B区47。有情况发短信。"

说完，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休息室。我呆立在原地，手中还攥着那个药瓶，上面贴着我看不懂的拉丁文标签。

回到宴会厅，我强迫自己重新挂上微笑，但心思早已不在这里。几次偷瞄媒体区角落，都能看到林霁安静的身影，时而低头记录什么，时而抬头观察全场。他的脸色依然苍白，但至少不再咳嗽。

凌晨一点，庆功宴终于结束。婉拒了所有邀约，我独自回到酒店套房。刚踢掉高跟鞋，手机就响了。

"看窗外。"短信来自林霁。

我拉开窗帘，发现酒店对面的咖啡馆还亮着灯，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窗边，面前摊着素描本。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抬头挥了挥手。

五分钟后，我裹着外套出现在咖啡馆。林霁已经点好了热可可，推到我面前。

"庆功。"他说，举起自己的咖啡杯。

我碰了碰他的杯子，突然注意到素描本上的内容——是我今晚在红毯上的各种姿态，每一张都捕捉到了不同角度的"雪落无声"。

"媒体反响比预期好。"他翻到下一页，是各大时尚博主对礼服的赞誉截图，"已经有三个品牌联系我询问合作意向。"

"太好了！"我由衷地为他高兴，"我就知道他们会重新认识你的才华。"

林霁摇摇头："不，他们认识的是'宁雪的设计师'。这不一样。"他停顿了一下，"但这是个开始。"

我们沉默地喝着各自的饮料。凌晨的咖啡馆只有我们两个顾客，背景音乐放着慵懒的爵士钢琴。

"为什么帮我？"我突然问，"真的只是为了对抗陈志明？"

林霁的手指轻轻敲击咖啡杯，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窗外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道眉上的疤痕在微弱光线下若隐若现。

"最初是的。"他终于开口，"但后来......"

"后来？"

"后来我发现，看着你重新发光，比报复他们更让我满足。"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酒精和深夜让一切变得不真实，我鬼使神差地伸手覆上他的手背："林霁，我......"

他突然抽回手，又一阵咳嗽袭来。这次他没有掩饰，咳得撕心裂肺，最后吐出一口鲜红的血，溅在雪白的餐巾纸上。

"天啊！"我跳起来，"这次必须去医院！"

"没用的。"他喘息着说，声音嘶哑得可怕，"我知道是什么问题。"

"什么问题？"

他抬起头，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平静与绝望："晚期肺癌。医生说，最多还有六个月。"

世界在那一刻静止了。咖啡馆的背景音乐、窗外的车声、甚至我自己的心跳都消失了。我盯着林霁苍白的脸，突然明白了一切——那些咳嗽、药瓶、消瘦、咳血......

"什么时候？"我的声音听起来不像自己的。

"去年确诊。"他平静地说，"就在我被行业封杀后两周。"

"所以你才这么急切地想要平反......"

"不。"他摇头，"我早就接受了自己会默默无闻地死去。但看到你......"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看到你也被人随意丢弃，像件过季商品......我受不了。"

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三周来的点点滴滴突然串联起来——他通宵达旦的工作，拒绝我探望的坚持，那种近乎偏执的完美主义......他是在与时间赛跑。

"还有办法的。"我抓住他的手，这次他没有抽回，"美国、瑞士的医院，靶向治疗，免疫疗法......"

"都试过了。"他微笑，那笑容让我心碎，"最后这段时间，我只想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比如帮你重返巅峰，比如揭露陈志明的真面目。"

我无法控制地哭了起来，泪水滴在我们交握的手上。林霁轻轻擦去我的眼泪，动作温柔得不可思议。

"别哭。"他说，"今晚是你重生的日子，应该高兴。"

"怎么高兴得起来？"我哽咽道，"我才刚刚认识你......"

"而我会永远记得你。"他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在雪夜里递给我伞的那个宁雪。"

我们聊到天空泛起鱼肚白。林霁坚持送我回酒店，在电梯里，酒精和疲惫终于击倒了我。我靠在他肩上，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轻轻抱起我，放在床上，又为我盖好被子。

"别走......"我迷迷糊糊地抓住那人的衣袖。

一个冰凉的吻落在我的额头："睡吧，明天还有采访。"

恍惚中，我似乎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泣，然后是房门轻轻关上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