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接来电

永安市档案馆的冷气裹着纸浆腐朽的气味，江肆的指尖在泛黄的入职档案上顿住。程妄的申请表边缘卷起毛边，紧急联系人栏的数字刺得他视网膜生疼——那串号码他曾倒背如流，最后一次拨打是在陆川的葬礼前夜。

通风管道的风声在金属架间呜咽，江肆扯松领带，喉结滚动着咽下陈年铁锈味。记忆舱的检测报告在他脑中反复重播：程妄的脑波频率与陆川重叠的正弦曲线，还有对方掌心那道与陆川如出一辙的旧疤。他抽出申请表，纸页间滑落半张便签，褪色的字迹写着「Jazz Club，22:00」——正是陆川常去的地下爵士乐酒吧暗号。

午夜的雨砸在防窥玻璃上，江肆站在公寓天台，手机屏幕蓝光映亮他紧绷的下颌。号码拨出的瞬间，老式电话特有的忙音刺进耳膜。第七声长鸣后，电流杂音突然裂变成断断续续的旋律——是《Take Five》的钢琴前奏，跑调得像陆川初学乐器时的模样。

「谁？」江肆的声音惊飞了檐角的机械鸽。杂音中传来打火机的咔嗒声，薄荷烟的气息仿佛穿透电波漫过来：「江队也爱听这曲子？」程妄的轻笑混着留声机的吱呀，背景里隐约传来酒杯相碰的脆响，「可惜这家店的黑胶机该换了。」

记忆突然翻涌。三年前的平安夜，陆川醉醺醺地把萨克斯塞进他怀里，跑调的《Take Five》震得公寓吊灯直晃。此刻电话里的旋律突然卡顿，程妄哼错了半拍，紧接着是纸张翻动的窸窣：「抱歉，客户资料漏看了行备注——」

「你的紧急联系人，」江肆打断他，指甲掐进掌心的月牙形旧痕，「为什么是陆川的号码？」

电流声骤然刺耳。江肆听见程妄的呼吸声变得绵长，像是隔着时空与另一个灵魂共享胸腔。「系统随机生成的。」对方的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背景音里爵士乐切换成尖锐的刮擦声，「江队该补补档案管理知识了。」

挂断前，江肆听见模糊的尾音——那是陆川独有的拖腔，在哼歌时总会把最后一个音符含在舌尖打转。他攥着手机瘫坐在地，屏幕亮起新消息：未知号码发来一张照片，黑胶唱片店的霓虹招牌下，戴鸭舌帽的身影倚着路灯，腕间银链晃出半截怀表轮廓。

雨水漫过天台排水口，江肆的倒影在积水中碎裂又重组。他摸出贴身收藏的怀表，表盖内侧的划痕突然刺痛视线——那些他以为是自己刻下的「肆」字，此刻竟与照片里程妄的表链弧度完全重合。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混着未消散的爵士乐残响，在暴雨中织成细密的网，将他困进某个不属于今时今日的时空褶皱里。

手机再次震动，是溯光者总部的加密邮件。江肆点开附件，入职体检报告的基因测序栏跳出红色警示：「线粒体DNA与陆川匹配度99.7%」。而在报告角落的手写批注被雨水洇开，依稀可见「镜像计划——7号样本」的字样。

雷声碾过永安市上空时，江肆终于明白电话里那声跑调的哼鸣意味着什么。他握紧怀表，金属边缘割破掌心，血珠渗进镌刻的纹路——那是陆川教会他的第一个密码，代表着「未完成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