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舱故障
警报灯将实验室染成血色时,江肆正深入第七层记忆褶皱。他指尖的虚拟键盘泛着冷光,视网膜上跳动着目标人物的记忆碎片——破碎的婚礼现场、沾着奶油的匕首、反复播放的「我爱你」录音。妄念体就藏在这些甜蜜又扭曲的片段里,像蛀虫般啃噬着现实。
「警告:神经链接过载。」机械音在耳蜗内炸响。江肆皱眉,按住太阳穴——这次任务难度评级S-,但不该出现这种低级故障。记忆舱的冷却液管道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他这才惊觉虚拟世界的时间流速已紊乱,新娘的婚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霉烂,奶油匕首变成枯骨,录音里的「我爱你」扭曲成嘶吼。
「强制中断程序!」他扯下神经接驳器,却发现线路被某种黑色物质缠绕,像活物般钻进皮肤。视网膜开始浮现不属于任务的画面:雪夜、燃烧的实验室、某个人倒下时溅起的血花——是他选择性遗忘的那场失误,搭档的脸始终模糊,只有后颈的闪电疤痕清晰如昨。
「江队!」程妄的声音穿透记忆舱。江肆这才发现自己竟咬破了舌尖,咸腥味混着冷却液的苦,在口腔里结成铁锈般的硬块。他挣扎着去按紧急呼叫键,却看见舱门外的程妄突然被拽向阴影,某个穿白大褂的身影举起了电击枪。
意识坠入黑暗前的最后瞬间,他听见自己说:「别让他看见...」
镜中妄念
再次睁眼时,江肆躺在记忆舱里,却不是自己的那台。四周漂浮着淡蓝色的数据流,他低头,发现双手变成了十五岁的模样——这是他的深层记忆空间,连溯光者都禁止擅自进入的禁区。
「欢迎来到妄念体乐园。」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江肆猛地抬头,看见程妄倒挂在数据流组成的穹顶,怀表链垂落如绞索,「天才也会翻车啊,早说过让你带备份神经接驳器。」
「这是我的记忆...你怎么进来的?」江肆踉跄着起身,发现脚下是破碎的镜面,每片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版本的自己——有穿白大褂的研究员、举枪的杀手、抱着油画痛哭的少年。最中央的镜面里,他正微笑着为搭档戴上记忆舱头盔,而搭档的脸...
「啪」程妄落地,踢碎一片镜面。江肆这才注意到他左眼角有血迹,记忆舱的强行接入在现实中会造成同步伤害:「你的妄念体比普通怪物聪明,它在篡改你的记忆回放,看到的婚礼现场其实是...」
整座空间突然震动。所有镜面同时碎裂,黑色雾气中浮现出无数只手,每只手都戴着与江肆同款的神经接驳器。程妄拽住他躲避,怀表不慎飞出手心,表盖翻开的瞬间,江肆瞳孔骤缩——内页夹层里不是照片,而是张诊断书,患者姓名栏写着「程妄」,死亡日期是十年前的雪夜。
「别看!」程妄扑过去抢怀表,却被黑雾卷到半空。江肆这才看清,黑雾核心是颗巨大的心脏,每跳动一次就喷出紫色纹路——那是溯光者使用记忆舱过度的症状,而心脏表面缠着的,正是他失踪搭档的灰风衣。
「江肆,」心脏发出混响,像无数人同时开口,「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场景急转。江肆发现自己回到十年前的实验室,穿灰风衣的男人正在调试记忆舱,后颈的闪电疤痕还新鲜如血:「这次任务很危险,妄念体可能会攻击潜意识。小肆,如果我...」
「别废话,」少年江肆别过脸,耳尖泛红,「赶紧做完实验,我要去看画展。」男人笑着摇头,戴上接驳器的瞬间,实验室突然爆炸。江肆想扑过去拉住他,却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对方身体——这是段被篡改的记忆,真实画面里,他明明按下了强制中断键,却眼睁睁看着舱门锁死。
「你没有失误,」程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不知何时换上了灰风衣,左胸洇着血迹,「是有人修改了舱内程序,让你以为自己害死了搭档。而我...」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与江肆同款的紫色纹路,「是本该死在那场爆炸里的人。」
黑雾突然凝结成江肆的模样,举起枪对准程妄:「骗子,他早死了,你只是个冒牌货!」
双生镜像
现实中的程妄正用匕首撬记忆舱锁。警报器显示江肆的脑电波已紊乱成锯齿状,他咬碎后槽牙——三个月前在黑市买到的神经同步芯片还在舌根下,这是唯一能强行接入他人记忆的违禁品。
「抱歉了,江队。」他将芯片按进接驳口,剧痛从太阳穴炸开,「这次换我当闯入者。」
意识刚坠入记忆空间,就看见另一个「自己」举枪逼近。程妄旋身躲过子弹,发现江肆的记忆正在分裂成无数镜面,每个镜中世界都有不同的结局:有的世界里他是江肆的副手,有的世界里两人持枪对峙,最荒诞的那个镜面中,他们戴着婚礼戒指,在燃烧的实验室里接吻。
「看看你的妄念,」冒牌江肆冷笑,「你根本不是来救人的,你是来让他记起你——那个本该死去的搭档。」
程妄感觉鼻腔涌出温热的血,现实中的身体正在承受神经撕裂的代价。他摸出怀表,表盖内侧的「肆」字突然发出强光,照亮所有镜面:「就算是冒牌货又怎样?」他扯开灰风衣,露出与江肆后颈 identical 的闪电疤痕,「至少这个身体,替你挡过致命的爆炸。」
记忆舱内的江肆瞳孔剧震。十年前的碎片终于拼合:爆炸瞬间,程妄(那时还叫「妄」)将他推出实验室,自己却被坍塌的记忆舱压住。濒死之际,少年江肆用禁忌的记忆移植技术,将程妄的意识存入备用躯体,代价是两人共享记忆舱的副作用——紫色纹路与逐渐消失的自我。
「所以你才会随身携带我的记忆碎片备份,」江肆抓住程妄的手腕,发现对方指尖也有与自己同款的老茧,「每次帮我修复记忆,其实是在修补你自己的意识裂痕。」
黑雾突然凝固成穿白大褂的男人——永安市溯光者总部的首席研究员,他手中晃动着记忆舱的主控芯片:「不错,你们的搭档情谊真是感人。但可惜,真相会让天才发疯。」
他挥手,所有镜面同时显示同一场景:实验室监控录像。画面里,少年江肆颤抖着按下舱门锁定键,而程妄在舱内拼命敲打玻璃,唇语清晰可辨:「小肆,放我出去!」
燃烧的真相
现实中,记忆舱的冷却液开始沸腾。程妄的鼻血滴在操作台上,染红了「紧急销毁」按钮——那是江肆十年前用来删除监控录像的按键。
「他在说谎!」江肆抓住程妄的肩膀,却发现对方身体正在数据化,「当年是你让我锁门的,你说妄念体已经寄生在你体内,必须...」
「可如果我当时不想死呢?」程妄的声音带着哭腔,又混着笑,「如果我只是害怕,想让你救我呢?你以为自己是英雄,其实你只是个擅自决定别人生死的刽子手!」
黑雾化作的研究员鼓掌:「瞧瞧,多完美的妄念体。它吃的不是执念,是你们彼此的愧疚与隐瞒。」他抬手,记忆舱的自毁程序开始倒计时,「现在,要么看着对方在记忆里灰飞烟灭,要么...」
「要么我替他死。」江肆突然扯开自己的神经接驳器,紫色纹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上脖颈,「当年我没能救你,这次换我来当燃料。」
「白痴!」程妄扑过去按住他的手,怀表不慎掉进记忆舱的核心区,表盖翻开,露出内侧的血字——那是他濒死时用指甲刻的:「别自责,我自愿的。」
画面突然定格。江肆看着那些早已模糊的血痕,终于想起程妄在爆炸前的口型——他说的不是「放我出去」,而是「活下去」。
「我们的记忆都被篡改了,」程妄擦掉鼻血,露出豁了颗牙的笑,那是他们第一次任务时留下的伤,「妄念体的弱点不在记忆褶皱里,在...」
「在我们选择相信的真相里。」江肆握住他的手,将两人的神经接驳器强行并联。紫色纹路在交握的掌心汇聚成光茧,记忆舱的自毁程序突然停滞,所有镜面同时碎裂,露出现实中正在融化的记忆舱外壳。
当他们睁开眼时,晨光正穿过实验室的破窗。程妄趴在江肆胸前,怀表奇迹般完好无损,表盖内侧的血字在阳光下清晰如昨。江肆摸了摸对方后颈,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新的疤痕,形状像只展翅的鸟。
「下次再擅自用违禁品,」江肆声音沙哑,却轻轻替程妄擦去脸上的血迹,「我就把你绑在记忆舱里做三天基础训练。」
「那你得先学会怎么绑人,」程妄晃了晃被烧断的手铐,突然从口袋里摸出颗糖,「草莓味,你最讨厌的那种。」
江肆挑眉接过,咬碎时尝到混着铁锈的甜。远处传来总部支援的脚步声,他将程妄的手按在自己后颈,那里的闪电疤痕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与对方掌心相同的温度。
「以后的任务,」他轻声说,「我们一起决定生死。」
程妄抬头,看见江肆眼中有光在流转——那是被太久的黑暗封存的星光,此刻正随着记忆舱的残骸一起,在黎明前的废墟上,绽放出最炽热的,重生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