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市异闻录
永安市的夜像块裹着糖衣的毒巧克力。江肆跟着程妄拐进第七区的霓虹巷时,腕表上的辐射检测仪突然跳红——这是黑市的典型征兆,用电磁干扰屏蔽所有官方追踪。
「到了。」程妄在生锈的卷帘门前停下,靴尖踢了踢地面的荧光苔藓。墙缝里渗出《月光奏鸣曲》的电子混音版,混着炸串油香与记忆舱冷却液的气味。卷帘门突然升起,露出满脸胡茬的摊主,他扫了眼两人风衣下鼓起的枪套,咧嘴一笑:「老规矩,先吃东西,再聊生意。」
摊子支在废弃的地铁站台上,铁皮桌椅旁堆着旧型号记忆舱的残骸。程妄熟稔地坐下,冲摊主比了个三指——三根辣椒的变态辣炸串。江肆皱眉:「你昨天的胃出血报告...」
「人生苦短,总得尝点刺激的。」程妄接过油汪汪的肉串,孜然粉簌簌落在他泛白的袖口,「再说了,老周的手艺能治百病。」他冲摊主眨眼,对方正用镊子从冰柜底层夹出块「肉」——那分明是记忆舱的神经传导模块。
江肆的指尖在桌下摩挲着手枪保险。三个月前,总部档案库被盗,丢失的正是这批停产的老式模块。程妄突然用膝盖碰了碰他:「别这么严肃,老周可是见证过黄金时代的人。」
摊主擦着杯子的手顿了顿,浑浊的眼睛映着煤气灯:「小崽子们又在查旧档案?」他往两人杯中倒了深紫色液体,「尝尝,用报废的记忆舱冷却液泡的桑葚酒。」
程妄一饮而尽,舌尖泛起金属味:「听说您当年参与过初代记忆舱的研发?」
老周突然剧烈咳嗽,手背上的紫色纹路像活物般跳动。江肆注意到他无名指戴着枚银戒,刻着已解散的「旧溯光者」徽章图案。摊主从围裙里摸出盒火柴,划亮的瞬间,江肆看见他掌心有道贯穿的疤痕——那是拆卸记忆舱核心时的典型伤。
「十年前的事了,」老周将火柴扔进冰柜,蓝色火焰照亮底层堆积的模块,「那时候啊,我们还相信记忆能修复一切。直到有人发现...」
轰——
地铁站突然震动。程妄本能地扑向江肆,却见对方已经掏枪瞄准巷口。三个戴防毒面具的人闯进来,枪口喷出的不是子弹,而是银色粉末——是能干扰神经突触的「记忆粉尘」。
「捂住口鼻!」江肆扯下风衣领带,却看见程妄指尖闪过银光。少年不知何时将炸串的竹签削成了飞刀,精准钉住最前方那人的手腕。粉尘罐落地滚动,在地面画出荧光轨迹,竟与记忆舱的神经回路图案吻合。
老周突然掀开冰柜,露出暗格中的老式扫描仪:「从密道走!这些人是冲旧模块来的!」他按下某个按钮,地铁站台的瓷砖翻转,露出通向地下的阶梯。程妄拽着江肆往下跑,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有人打碎了装着冷却液桑葚酒的酒瓶。
地下三层·废电缆迷宫
潮湿的空气里漂浮着荧光蕈类,照亮墙壁上的涂鸦:「溯光者不是光,是影子」「妄念体在看着你」。程妄的战术手电扫过某具锈蚀的机械犬残骸,突然停在它眼部——那里嵌着枚纽扣,与江肆旧搭档灰风衣上的 identical。
「别动。」江肆的枪口抵住他后心,「解释一下,为什么袭击者用的粉尘轨迹,和你每次修复记忆时画的辅助图一样?」
程妄举起双手,怀表链在荧光中泛着冷光:「因为我在黑市买过他们的配方啊。」他转身时,江肆看见他眼底有极淡的紫色纹路,「永安市的地下世界,从来没有秘密。」
前方突然传来齿轮转动声。一面巨大的电子屏从天花板降下,布满雪花点的屏幕上,逐渐浮现出一串乱码。程妄瞳孔骤缩——那是用十年前军用密码编写的坐标,而坐标中心,正是溯光者总部所在的「白 tower」。
「警告,检测到非法接入。」机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电子屏突然切换画面,出现老周被吊在摊位后的场景,他掌心的疤痕被放大百倍,像道狰狞的伤口,「交出旧模块,否则你们的朋友会成为妄念体的新养料。」
江肆的手指悬在通讯器上,总部的紧急呼叫键近在咫尺。程妄却突然笑了,他摸出怀表,将表盖对准屏幕:「想拿我们当饵?先看看这个。」
怀表内侧的「肆」字突然投射出全息影像——是老周年轻时的模样,他站在初代记忆舱旁,与穿灰风衣的男人击掌。画面右下角跳动着日期:2015年9月27日,正是江肆搭档「死亡」的三天后。
「不可能...」屏幕后的声音出现裂痕,「他明明已经...」
「被灭口了?」程妄踢开脚边的电缆,露出下面的金属铭牌:「旧溯光者纪念墙」。铭牌上刻着三百多个名字,第一个就是老周,死亡日期是十年前的雪夜。
江肆的枪口垂落。他终于想起,旧档案里老周的死因是「任务失误导致记忆崩溃」,而眼前的男人,分明能精准说出他每次潜入记忆时的习惯动作。
「我们是被抛弃的齿轮,」老周的声音从屏幕深处传来,真正的他此刻正扯掉伪装的胡茬,露出颈间的旧溯光者徽章,「十年前,白 tower 的人用我们做实验,想制造能永久潜入记忆的『活容器』。你的搭档...」
「够了!」江肆突然抬枪,子弹击穿屏幕。程妄扑过去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却发现他眼底有泪——那是被记忆舱剥夺情感后的第一次流泪。
「他们篡改了所有人的记忆,」老周的影像在雪花中破碎,「包括你以为已经死去的...」
地面·黎明前的暴雨
江肆站在废墟边缘,手里攥着从老周暗格中找到的记忆芯片。程妄浑身湿透,却叼着根没点燃的烟:「要现在看吗?」
雨声掩盖了芯片插入读卡器的轻响。画面跳出时,两人同时屏住呼吸——灰风衣男人站在白 tower 顶层,对面是戴着白手套的首席研究员,他们中间的玻璃罐里,漂浮着与程妄 identical 的克隆体。
「这具身体的排异反应越来越严重,」男人扯下衣领,露出心口的紫色纹路,「我撑不了多久了。下次移植,用江肆的备用躯体吧。」
研究员摇头:「他是百年难遇的天才,不能冒险。再说...」他敲了敲玻璃罐,「程妄的第二人格已经成型,或许可以试试意识融合。」
画面突然雪花纷飞。江肆发现自己的手正在撕碎芯片,碎片扎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痛。程妄想帮他止血,却被拽进怀里——这是十年后第一次拥抱,带着雨水的冷与记忆的烫。
「他们把你拆成了零件,」江肆的声音闷在程妄肩头,「而我一无所知。」
少年笑了,他摸出藏在舌下的备用芯片——刚才撕碎的不过是个赝品:「现在知道也不晚啊。再说...」他抬起头,让雨水冲刷脸上的血迹,「老周说,旧溯光者的秘密基地里,还有能对抗白 tower 的初代记忆舱。」
江肆松开手,凝视着程妄眼底的紫色纹路——那是与他同款的、被诅咒的印记。远处,白 tower 的灯光在暴雨中忽明忽暗,像某种虚伪的心跳。
「天亮后,」他掏出老周给的坐标芯片,「我们去挖开十年前的坟墓。」
程妄挑眉,将湿掉的烟扔进积水潭:「先说好,我要挑个能看见星星的坟头。永安市的夜空啊,总得有人替它记住,真正的光是什么样子。」
雨越下越大,却浇不灭两人掌心的温度。在某个只有他们能听见的频率里,记忆舱的旧代码正在重组,像即将破土的种子,在永安市的阴影里,悄悄埋下颠覆一切的,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