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玉惊鸿

水榭里的茶香混着打翻的茶水漫开，沈明棠盯着桌面蜿蜒的水痕，倒影里那截缠着绷带的手正将玉佩翻转。月光透过镂空窗棂落在玉纹上，与她腕间残玉的云雷纹如出一辙。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沈明姝的声音裹着笑意，指尖叩着鎏金茶盏，"莫不是被端王殿下的风采惊着了？"

沈明棠垂眸去捡碎瓷，余光瞥见父亲握杯的指节泛白。玄色马车的轮轴声碾过水榭外的鹅卵石小径，带起的风掀起她鬓边绒花。当那抹绷带彻底隐入车帘时，她听见自己心跳震得玉佩发烫。

散席时更鼓已敲过二响。沈明棠抱着妆奁绕过游廊，忽闻西厢房传来争执声。母亲的呜咽混着父亲的叹息漏出窗缝："当年刺客的刀锋......棠儿臂上的朱砂痣，分明是火燎的疤痕......"

她踉跄着扶住廊柱，七年前的记忆突然刺痛神经。母亲浑身浴血跪在雪地，襁褓外裹着的锦缎浸透暗红，而自己被塞进马车时，隐约看见蒙面人腰间晃动的玉佩——和今日那只缠着绷带的手握着的，纹路一模一样。

"姑娘？"青梧举着灯笼追来，"老夫人让您去主院。"

沈明棠攥紧妆奁里的残玉，转过角门时正撞见沈明姝从父亲书房出来。少女腕间翡翠镯子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手里攥着的信笺一角，隐约可见"端王府"三个字。

主院里，母亲正在擦拭那只描金锦盒。珍珠母贝的光泽映着她眼角细纹，沈明棠突然发现母亲鬓边竟也添了白发。"明日随我去白云观。"母亲将东珠头面塞进她掌心，"你父亲说，该给你选门好亲事了。"

月光爬上雕花窗棂时，沈明棠倚着窗台摩挲玉佩。玉纹凹陷处积着暗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渍。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她突然想起白日里那截绷带上渗出的血迹，颜色竟与玉佩纹路里的痕迹别无二致。

次日清晨，沈明棠戴着东珠步摇登上马车。车轮碾过昨夜玄色马车停留的位置，她掀开锦帘，发现青石板缝里嵌着枚银扣，边缘刻着与父亲甲胄相同的玄铁纹章。

白云观的钟声惊起群鸽时，沈明棠正在抽签。竹签坠地的脆响中，她听见身后传来衣袂轻响。檀香混着松脂香漫过来，转身时正撞进一双墨玉般的眼睛。

"姑娘的签。"裹着绷带的手递来竹签，袖口玄铁纹章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沈明棠望着对方掌心那半块玉佩，喉间泛起铁锈味——七年前母亲拼死护着的襁褓里，分明也有这样冰凉的触感。

"多谢郎君。"她福身时故意让衣袖滑落，臂上朱砂痣在晨光里格外刺目。男人目光顿在疤痕处，绷带下的指节骤然收紧，玉佩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

山风卷起经幡，沈明棠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将刚抽到的签递给道姑。泛黄的签纸上"宿缘"二字墨迹未干，背后却用朱砂画着朵红梅，花瓣纹路与她臂上疤痕严丝合缝。

青梧提着供品追上来时，只见自家姑娘正望着山门外的玄色马车轻笑。晨雾漫过车轮，隐约可见车辕上悬着的玉佩，与她腕间残玉在雾中泛起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