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螭纹钩

晨雾裹着檀香在东宫偏殿里游移，沈知意指尖搭在鎏金执壶的凤首上，茶汤划出细长的金线。萧景珩玄色朝服的袖口扫过青玉案面，沾了茶渍的奏折被抽走时，露出底下朱批密档一角——户部侍郎的印鉴缺了道螭纹。

"殿下该进早膳了。"沈知意将素绢帕子按在案几漫开的茶渍上，帕角巧妙掀开封皮。墨字那个与玉带钩如出一辙的暗记刺进眼底，像半截断剑。

萧景珩突然按住她手腕。茶盏在震动中倾斜，残茶在密档上洇出北疆地形图的轮廓。"太子妃连茶道都生疏了？"拇指擦过她腕间穴位，力道刚好逼出袖中毒囊的轮廓。

窗外传来宫婢打翻铜盆的声响。沈知意顺势抽手，毒囊滑回袖袋时带出半粒珍珠，滚到奏折里卡住了翻开的页脚。珍珠表面沾着昨夜的胭脂，在晨光下像凝固的血珠。

"臣妾去换壶新茶。"

绕过十二扇云母屏风时，沈知意数到第三块面板的纹理有细微差异。指尖刚触到机关榫卯，回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转身将茶壶搁在花架上，壶嘴正对窗外那株歪脖子梅树——昨夜暗卫藏身的位置。

萧景珩的声音从身后追来："申时三刻进宫谢恩。"玄色衣摆扫过门槛，腰间玉带钩在晨光中泛着不自然的青灰。那枚本该在户部库房吃灰的螭纹钩，此刻钩尖正挑着半片烧焦的纸屑。

书房的门闩发出陈年紫檀特有的涩响。沈知意数着更漏滴到第七声时，博古架第三格的《春秋》自动弹开半寸。暗格里躺着的玉带钩在阳光下渗出诡异的油光，钩身螭纹的眼睛却是瞎的——真品该用波斯猫眼石嵌的瞳孔被人剜去了。

绢纸从暗层抽出时粘住了指尖。沈知意猛然后仰，火漆印在纸背烙下的九转同心结纹样灼痛了眼帘。这是沈家军械监专用的防伪漆印，三年前就该随父亲卸任一起封存。

重物落水的闷响从荷塘方向炸开。剑风袭来时她正将绢纸按回暗格，萧景珩的佩剑擦着耳廓钉入书架，剑穗上挂着的香囊散开，半角羊皮地图飘到她裙边。墨线勾勒的北疆驻军布防图上，红砂标出的缺口正是三年前军械失踪的路线。

"沈姑娘好手段。"萧景珩的剑鞘压住她翻看地图的手，"连孤书房里的《春秋》都读得这般透彻。"

沈知意突然扯断项链。珍珠迸溅在青砖地上，有一颗滚到香囊散落的药粉里，瞬间泛起幽蓝的毒晕。"殿下书房里的熏香，倒是比太医署的迷魂散还讲究。"

萧景珩剑尖挑起她遗落的绢帕，帕角沾着的茶渍显出模糊字迹——正是密档上被朱批抹去的军械编号。檐外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管事嬷嬷的尖叫刺破晨雾："翠缕姑娘落水了！"

尸体捞上来时右手紧攥着。沈知意拨开侍女们上前，绯色裙摆扫过青石台阶，死者僵直的手指突然弹开，半枚带血的螭纹玉钩眼石滚到她鞋尖前。萧景珩的剑鞘同时抵住她后腰，力道刚好让她踉跄着扑向尸体。

"太子妃当心。"他虚扶的手掌擦过她肘部穴位，暗劲震松了她袖中的毒囊，"死人手里拿着的赃物，活人碰了要掉脑袋的。"

沈知意突然抓住尸体衣领。浸透的夏布撕开时，露出肩胛处新鲜的烙伤——九转同心结的印记边缘还粘着熔化的火漆。荷塘对岸的柳枝无风自动，像是有人仓皇撤离时碰歪了枝条。

萧景珩的佩剑突然横在她与尸体之间。剑身映出他左手正将香囊塞回袖中，残缺的北疆地图露出"军械监验讫"的朱砂印。"申时进宫前，"剑尖挑走她鬓边摇摇欲坠的珠花，"孤需要看到完整的驻防图。"

沈知意按住耳坠。珍珠背面藏着的微型地图硌着指腹，正是香囊里缺失的那部分地形。"那要看殿下拿什么换。"她突然扯断耳坠银钩，带血的珍珠滚到尸体未闭的眼皮上，"比如这位翠缕姑娘的真实死因。"

更漏声突然停滞。萧景珩的剑穗拂过她手背，穗子里缠着的金线在阳光下显出字迹——正是三年前军械案失踪人员的名单。名单末尾新鲜的墨迹晕染开，隐约能辨出"沈"字的半边。

"孤的暗卫在荷塘底捞到件有趣的东西。"他剑尖突然刺入尸体右臂，挑出根三寸长的银针。针尾淬的幽蓝与方才珍珠上的毒晕如出一辙。"沈姑娘的珠钗，昨日好像也淬了同样的药？"

沈知意反手拔下另一侧完好的耳坠。珍珠在指尖裂成两半，露出里面微缩的北疆驿站分布图。"殿下的香囊掉出的可不止地图。"她将半颗珍珠弹到剑刃上，毒粉遇铁发出刺啦的灼烧声，"还有军械押运使特制的追踪散。"

嬷嬷的尖叫声再次撕裂空气。萧景珩的剑鞘突然扫倒回廊边的架，火油泼在尸体衣物上瞬间燃起青焰。沈知意退后时踩到荷塘边的湿泥，绣鞋陷进淤泥的刹那，看见他剑穗金线里缠着的名单背面——沈家族徽的印记正被火焰一点点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