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城缓缓将车停稳在文工团朱漆大门前,目光如春水般柔和地落在姜白欢身上。
眼神中交织着关切与疼惜,声线低沉如醇酒:“接下去我可能要忙一段日子,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别再像从前那样拼命练舞,透支了力气——记得按时吃饭,累了就歇歇,知道吗?”
“知道啦知道啦……”姜白欢眉眼弯成月牙,尾音俏皮上扬,银铃般的笑声先于话语溢出,“你现在啊,比我爸还唠叨!”话音未落,她自己已先被逗得笑靥如花,发梢随着轻笑微微颤动。
高城望着她,嘴角不自觉扬起温柔弧度,却佯装严肃地眯起眼,指尖终究没忍住轻轻捏了捏她脸颊,力道轻得像一片雪落:“我这啰嗦,究竟是为了谁?”尾音裹着蜜糖般的宠溺。
姜白欢脸颊瞬间飞上绯云,动作却利落如惊鸿——她倏然倾身,蜻蜓点水般在他侧脸印下一吻,旋即如狡黠的兔子般敏捷抽身,开门、下车、关门,动作一气呵成,裙摆扬起一道轻盈的弧线。
下车后,她背抵着车门,朝高城俏皮摆手,梨涡深陷:“拜拜啦,路上当心!”暮风拂动她鬓边碎发,笑意灿若星子。
高城凝望着她,下颌微抬示意她先进去,嘴角笑意渐深,直至她转身踏入文工团大门,身影隐没在长廊光影中,他才缓缓启动车子,目送那抹轻盈渐远,直至彻底消散于暮色里。
………
接下来的七天,姜白欢如同被拧紧的发条,日夜扎进排练厅。
她的双臂是精准的指挥棒,指尖划过空气的轨迹优雅如天鹅颈项,每一个舞步示范都似将灵魂碾碎后融进骨骼——力量在足尖迸裂,情感自脊椎蜿蜒而上,化作眉眼间灼灼的光。
队员们被她周身那股炽热的磁场牵引,浸透汗水的发梢随节拍甩动,膝盖在无数次屈伸中磨出青紫,却无人舍得眨动酸涩的眼皮。
排练厅的镜面映着三十具近乎癫狂的躯体,呼吸声、脚步声、衣料摩擦声,编织成一首近乎暴烈的交响曲。
时光在汗水与律动中悄然溶解。
姜白欢时而骤然定格,像一尊精准的青铜仪仗,指尖点向某个队员的肩颈:“肩胛要像断翅的鹤,沉下去,再沉!”时而俯身贴近地面,为后排队员拆解动作密码:
“膝盖的弧线必须像新月,否则整段构图都会坍塌!”她的嗓音裹着砂砾般的沙哑,却比任何乐器的音色更令人心颤。
忽有队员冲进排练厅,额角的碎发粘着晶亮的汗珠:“姜指导,团长让您即刻去办公室!”
姜白欢点点头,示意队员们休息一下!
叩门声轻如蝶翅,团长的声音自门缝溢出一丝暖意。
推门而入时,姜白欢嗅到办公室里浮动着檀香与旧纸页的气息,团长斜倚在栗色办公桌后,杯中的茉莉茶氤氲着白雾,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如手术刀。
“坐”团长指了指窗边藤椅,午后的阳光将椅面镀成琥珀色,姜白欢脊背绷直。
"小姜啊"团长将茶杯搁在红木桌面上,指节在斑驳的台历上轻轻叩了叩,语气陡然郑重起来,"这次慰问演出的任务关乎重大,保密等级是最高级别"
他镜片后的目光如炬,凝在姜白欢略显怔忡的脸上,"我考虑再三,决定由你担任带队负责人,从团里挑选九名顶尖文艺兵,节目的编排到演出统筹,全权交由你负责"
姜白欢的指尖不自觉蜷缩进掌心。
她未曾料到这般重担会骤然落在肩头:"团长,我......"喉间哽着一丝犹疑,声音像被浸湿的棉絮般绵软,"怕经验尚浅,恐难当此任"
团长摆手时,袖口掠过桌角的军徽勋章,镀金的纹路在日光下泛起涟漪。
"你要相信自己"他语调温缓却笃定,眼底漾起鼓励的波纹,"这次任务虽艰,但你的韧性与机敏,我信得过"
"那......至少能告知是赴哪个部队吗?"姜白欢试探着追问,睫毛在眼下投下细密的阴影。
团长摇头,鬓角的白发随动作轻颤:"具体地点与部队番号暂时需严格保密"他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但你要知晓,这场演出或许会成为某支钢铁队伍扭转士气的重要转折点"
姜白欢望着团长瞳孔里沉淀的信任,胸腔里渐渐腾起灼烫的勇气,她不再言语,只将下颌微微扬起,像株在风里定住方向的竹。
"三天内确认队员与节目单,"团长重新斟满茶盏,热气袅袅模糊了面容,"之后会有专人接洽"
"是!"她立正行礼,军装肩章上的红流苏随动作飒飒摆动。
踏出办公室时,走廊尽头的光线正切割着尘埃,姜白欢摩挲着袖口上暗纹,感受到沉甸甸的托付正渗入血脉,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役",已然在她掌心跳动成滚烫的脉搏。
姜白欢的目光在名单上反复逡巡,指尖划过每个名字时,脑海中便浮现出那人挥汗如雨的练习室模样——大提琴手的指尖颤音、舞者绷直的足尖、歌手穿透云霄的高音……最终,九道身影在纸上定格。
她揉着发酸的太阳穴,将名单郑重地折入档案袋,随后便扎进排练室的汪洋!
三日的时光在琴弦与鼓点间倏然流逝。
当墨绿色卡车碾过文工团门口青砖时,晨雾还未散尽。
"姜指导,这次去哪个英雄连队?番号能不能透个底?"一个队员抱着道具箱追问,睫毛上挂着未干的期待。
姜白欢嘴角浮起一抹苦笑:"我也不知道坐标,咱们只管把节目打磨成刀刃就行"她攥紧掌心皱巴巴的演出提纲,仿佛那是锚定命运的缆绳。
卡车在盘山公路上撕开晨雾,颠簸中箱琴的共鸣箱发出闷响,当轮胎碾过最后一道减速带,巨大的停机坪赫然撞入眼帘。
一双杏眼写满惊诧:"不会是去边境吧?这螺旋桨声听着像要拆了天灵盖!"
舱门闭合的刹那,世界被轰鸣声吞没。
姜白欢蜷在铝制座椅上,透过舷窗凝视云层撕开的裂隙,后排传来压抑的啜泣,队员小周正死死抱着呕吐袋,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降落时的冲击让所有人踉跄半步,五名队员扶着机舱壁干呕,姜白欢强撑着站直,却感觉喉头有铁锈味翻涌。
群山如巨兽獠牙般咬合的峡谷中,这座营地像被岁月遗忘的孤岛。
带头的军人踏着砾石走来,让姜白欢瞳孔骤缩——瞬间气血上涌,想直接转身回直升机径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