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暗自深吸一口清冷的夜风，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努力将翻涌的情绪压回胸腔时，思绪却如断线的风筝，倏然飘回出发前的画面。
彼时，她满心以为等待自己的是一场淬炼灵魂的远征，是镁光灯下属于文工团的荣耀时刻，可当运输机轰鸣着降落在A大队营地，那个斜倚在沙袋上、军靴随意搭在战术箱上的身影，却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所有炽热期许。
姜白欢仰起头，任风沙刮过发烫的脸颊，终于将涣散的目光重新聚焦在眼前这片布满战术标识的营地。
"欢迎各位来到A大队"袁朗的声音裹着砂砾般粗粝的质感，他懒洋洋扫向正在不远处呕吐的两人，那些勉强站直的身影像是被暴雨打蔫的麦秆，在狂风里摇摇晃晃。
但当视线掠过姜白欢时，他忽然收拢了周身的散漫，唇角牵起若有似无的弧度："三中队队长袁朗"伸出的手掌带着常年握枪留下的茧痕：“我是此次任务的接待负责人”
姜白欢强忍住想冲回直升机的冲动，抬手握了上去，道：“文工团姜白欢”
姜白欢的指尖刚触到对方掌心，就被猛然收拢的指节扣住，袁朗的拇指有意无意摩挲着她手背凸起的经络，眼底的玩味像暗流下的礁石："姜...白欢？"
他故意拉长尾音，仿佛咀嚼着这三个字背后的千丝万缕，女孩挣动的腕骨在他掌中发出细微的咔响，却像蝴蝶撞进蛛网，激不起半分波澜。
姜白欢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攥住，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她浑身不自在，恼怒如火星在胸腔窜动，但良好的教养和任务的责任感像冰水般浇熄了冲动。
她眉尖微蹙，指尖在对方掌心暗暗发力，试图以更坚定的姿态抽回手。
"需要我的队员帮忙送他们去医疗站吗？"袁朗在她即将用力前倏然松手，指尖在她腕间轻蹭了一下，他怕再调戏下去，这只炸毛的小猫儿就该亮出利爪了。
身后的队员们看着瘫倒在地吐得东倒西歪的男文艺兵，嘴角挂起讥讽的弧度，眼神里像是淬了冰碴，轻蔑地扫过他们抽搐的脊背，仿佛在嘲笑一群在暴雨中溃逃的蝼蚁。
姜白欢担忧地望向那边。
他们自己也觉得颜面扫地，脖颈涨得通红，仿佛能滴出血来，吐完后，两人互相搀扶着，虚浮地强撑道："姜指导...我们不用..."
袁朗眉梢挑起，嗤笑一声："太弱！"尾音拖得慵懒，像根羽毛搔过人心。
他脚尖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地面，"还不帮文工团的同志们拿东西？"懒洋洋抬了抬下巴，命令道。
说完，他已先一步上前，唇角噙着笑，熟稔地接过姜白欢手中提着的琴盒等物品，歪了歪头，目光在她紧绷的侧脸上下游弋："走吧...姜指导"
姜白欢一路沉默，压着性子没吭声。
斑驳树影在肩头跳跃，她默默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训练场边缘的野草在风里簌簌作响，远处器械区传来金属碰撞的闷响，而身旁这个笑得人畜无害的男人，总让她有种被暗潮裹挟的不安。
其他A大队的队员路过时，目光像被磁石吸引般频频偏移，尤其是落在女兵们身上的视线，带着近乎探究的灼热。
姜白欢的眉头在瞬间蹙起一道锋利的弧度，眉峰下压的褶皱里藏着压抑的不悦。
袁朗的余光始终像丝线般牵在姜白欢脸上，捕捉到她神情的微妙变化。
他忽地出声，语调裹着一层似是而非的歉意："这儿最缺的就是士兵，女兵更是稀罕得能当宝贝供着……"尾音未落，他眼底已浮起一丝调侃的涟漪，仿佛这解释既是安抚，也是某种隐秘的共谋。
姜白欢没接这半真半假的解释，只将视线冷硬地收回来，继续沉默前行，袁朗的出现像块突然砸进湖心的石头，但她用指甲掐着掌心，把那些纷乱的波纹按进心底最暗的角落。
队伍在灰白色建筑前骤停。这座二层楼房棱角如刀削斧凿，水泥墙面泛着冷冽的光泽，每一扇嵌在方正窗框里的玻璃都透出肃杀气息。
袁朗转身时，军靴在地面碾出轻响："这就是你们的临时宿舍，先上去调整，后续安排会由三中队的同志交接"他抬手示意，两名早已候在阴影里的队员立刻挺直脊背，像两株钉入地面的钢钉。
姜白欢仰头望向建筑，檐角锋利的阴影切割着日光，让她想起战场上被劈开的硝烟，她忽然意识到，这处看似安静的栖身之地，或许早已被无数暗流环绕。
姜白欢抬手想要从袁朗手中接过自己的东西，却见袁朗微微侧身退了一步，指尖仍虚虚勾着她的背包带。他看着她，唇角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姜指导，你的宿舍在对面”
姜白欢闻言眉心微蹙，瞳孔倏然收缩。她下意识地绷紧了肩背肌肉，警觉如临战的猎豹：“为什么？我和队员一起就行”
袁朗故作无奈摊了摊手，眼底却藏着未尽的笑意：“这是领导安排的，况且女兵两人一间”
姜白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疑虑仍在眼底翻涌，但终究点了点头，她仰头望向袁朗，只见他嘴角弧度渐深，似在欣赏她隐忍的锋芒，又似在等待一场好戏开场。
袁朗引她走向对面建筑，来到分配好的宿舍前。
推门刹那，暖融融的阳光裹挟着木质地板的淡香扑面而来，房间布置得简洁雅致，窗棂上垂着浅蓝色纱帘，光影在墙面织出流动的波纹。
袁朗将她的行李轻放角落，转身时却未离开，而是倚在门框边静静凝视她。
姜白欢正踱步打量房间，忽闻身后门扉轻阖。
那声响极轻，却像根银针扎进她神经，她猛然转身，袁朗已逼近至咫尺之遥，眉梢挑着玩味的弧度，目光如潭水般将她层层裹住，她的心跳在胸腔里擂鼓，后退时衣摆扫到桌角，身体晃了晃才稳住。
“你……你想干什么？”她哽着声音问，指尖不自觉攥紧了衣角褶皱。
袁朗不答，只将双臂撑在她身侧的桌沿，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桎梏，他俯身时，发梢掠过她耳畔，气息温热如檀香：“别紧张，只是想和你聊聊”
姜白欢耳尖发烫，怒意却在胸腔翻腾：聊天需要这般逼仄的姿态？她暗自咬牙，面上却强作镇定，睫羽颤动如振翅的蝶。
“我前段时间听说了一桩趣事……”袁朗突然压低声音，磁性的声线裹着某种危险的愉悦，“我们A大队那位铁血大队长，竟被文工团的一个女兵扇了一巴掌”
话音未落，姜白欢瞳孔骤缩如受惊的猫。
记忆碎片在脑中炸裂——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还有炽热的耳光声……她指尖猛地发白，喉头滚动的惊愕被袁朗尽收眼底。
“姜白欢”他忽然直呼其名，瞳色深如墨玉，“你说这是为什么？”
姜白欢被那目光钉在原地，脑中轰鸣作响。
她强扯嘴角装傻：“我怎么知道为什么？许是……误会？”话音未落，袁朗却逼近一分，近得能看清他睫毛投下的阴影，她终于溃败般垂下眼帘，耳廓烧得通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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