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胥月的腿伤彻底痊愈后,第一次独自去了山脚下的小镇。行走在熙攘的街道上,无需再倚靠拐杖或他人的搀扶,这本该是件令人欣喜的事。他看着小镇居民朴实而忙碌的生活,摊贩的叫卖,孩童的嬉闹,一切都充满了生机,与他记忆中蕴秀山庄那种规矩森严、冰冷算计的氛围截然不同。
这里很好,平和,温暖,带着人间烟火气。是他这三个月来,在玉渺身边所感受到的那种温暖的延伸。
但是在他开口像旁人打听蕴秀山庄的时候,得到的是没有听过这个山庄,放出蕴秀山庄的联络信号,也久久没有回应。
好像自己已经被抛弃了一样,山下小镇的人间烟火, 是之前在蕴秀山庄的时候南胥月好奇又向往的。
然而,不知为何,行走在这份温暖里,他心底却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彷徨。这小镇的热闹是属于别人的,他像一个偶然闯入的旁观者。蕴秀山庄回不去了,也无需再回去。那朽仙阁……曾经更是他极力想要摆脱的噩梦。现在都不复存在了,天地之大,他似乎只剩下……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归途。那条通往半山腰小院的路,他闭着眼睛都能走回去。那里有草药清苦的气息,有她偶尔对着空气蹙眉的低语,有她研习阵法时铺满一地的草稿,还有……她。
越是靠近那小院,心中那份因小镇热闹而生的细微游离感便越是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越来越清晰的归属感。仿佛只有那里,才是他如今唯一的锚点。
他推开那扇熟悉的、略显简陋的院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玉渺站在院中那棵老树下,仰着头。一只神骏非凡、羽翼在夕阳下泛着冷硬金属光泽的海东青正收翅落在她的手臂上,姿态倨傲。玉渺正从海东青的脚筒中取出一枚小巧的、一看便知用料讲究的卷筒信件。
夕阳的金辉洒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与她手臂上那只来自远方的、代表着另一种截然不同世界的猛禽形成了奇异的对比。
南胥月的脚步顿在原地,心头没来由地微微一紧。那只海东青,绝非寻常人家所能驯养。它带来的讯息,也必然不同寻常。
玉渺专注地拆开信,展开细读。起初她的表情是带着见到妹妹来信的柔和笑意,但看着看着,她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轻轻蹙起,唇角那点笑意也慢慢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南胥月看不懂的沉吟。
她看得太过专注,甚至没有立刻察觉到南胥月的归来。
南胥月安静地站在原地,没有出声打扰。他看着夕阳下她略显凝重的侧影,看着那只威风凛凛的海东青,一种模糊的不安感如同初生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他的心。这封信,似乎要将某种他已然习惯、并且深深依赖的平静打破。
良久,玉渺轻轻吁了一口气,卷起了信纸。她抬手抚了抚海东青的羽毛,那猛禽低唳一声,振翅而起,很快便化作天际的一个黑点,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