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更鼓像丧钟。
穆云漫突然赤脚冲向院里的荷花缸。
"瑾儿乖,洗澡澡……"她笑着把拨浪鼓按进水里,"看,小鱼游呀游……"
叶云溪冲过去时,缸里浮着虎头鞋。
他捞起湿透的妻子,她却痴痴望着水面:"夫君,瑾儿对我笑了。"
暴雨砸在两人身上。叶云溪摸到她后背凸起的蝴蝶骨,像要破出皮肉的枷锁。
那一刻,大梁战神跪在泥泞里,对着一缸死水痛哭失声。
五更天,侍卫撞开书房门。
"将军!西市包子铺掌柜招了!那日看见麻脸婆子抱走小世子!"
叶云溪眼底爆出血丝:"人呢!"
"今早在城隍庙后巷……"侍卫咽了口唾沫,"发现时只剩这个。"
染血的锦缎襁褓里,裹着半块带牙印的桂花糕——是承煜偷藏给弟弟的点心。
穆云漫抢过襁褓死死搂住,忽然抽动着鼻尖嗅闻。
"瑾儿在这……"她笑着解开衣襟,把血襁褓塞进怀里,"娘暖着你……"
襁褓渗出的血水,在她素白衣襟上绽开一朵狰狞的花。
叶云溪的剑哐当坠地。
窗外,第一缕天光刺破乌云,照在城楼下新贴的皇榜上。
墨迹淋漓的"生要见人"四字,被夜雨泡成了"死要见尸"。
京城戒严第七日,巡街的士兵个个眼底布满血丝。赵诚拖着步子走过西市口,突然被一阵细弱的哭声绊住脚。
墙角蜷着一对老夫妻,破碗里躺着几枚铜钱。老汉怀里裹着个婴儿,老妇膝前趴着个男孩,两人瘦得脱了形,头发结满泥绺。
"军爷行行好……"老妇颤巍巍举起碗。
赵诚摸出铜板,目光扫过婴儿发紫的嘴唇,突然顿住——那孩子右耳后有颗朱砂痣!
他猛地蹲下,拨开婴儿额前脏发。
胎记!枫叶形的胎记!
"承瑾?!"赵诚的吼声劈开长街,"快!围住他们!"
将军府正厅,太医指尖银针抖得厉害。
小承瑾浑身青紫,胸口几乎不见起伏。穆云漫瘫在椅中,指甲抠进紫檀木扶手,木刺扎进肉里也浑然不觉。
"参汤吊命!"老太医嘶吼,"拿我的金针来!"
银针扎进婴儿脚心时,那小小的身子突然抽搐。
"哇——"
猫叫般的哭声炸响,穆云漫扑到榻前,抖着手去摸孩子的脸:"瑾儿?"
小承瑾睁开眼,乌溜溜的眸子映出母亲枯槁的面容。
"咯咯……"他竟咧开嘴笑了。
满屋死寂中,叶云溪的铠甲哐当砸在地上。
偏厢里,叶承煜缩在床角,任谁靠近都尖叫踢打。
"滚开!别碰妹妹!"他死死护着怀里半块发霉的饼。
赵诚红着眼蹲下:"世子,是赵叔叔啊!"
叶承煜瞳孔涣散,突然抓起瓷枕砸过去:"骗子!你们都是喝人血的妖怪!"
瓷片擦过赵诚额角,血珠滚进眼眶。他抹了把脸,突然扯开衣襟——
"你看!赵叔叔有心跳!妖怪没有心跳!"
叶承煜愣住,脏兮兮的手指慢慢探向他胸口。
温热的搏动透过指尖传来时,男孩浑身一颤,突然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赵叔叔!他们拿针扎妹妹!"
烛火摇曳的内室,叶承煜攥着母亲的衣角,语无伦次地讲述:
"麻脸婆子……用糖骗我们进黑屋子……"
"妹妹哭,他们就灌药……"
"有个白胡子老头,说妹妹的心能炼仙丹……"
穆云漫浑身发抖,叶云溪猛地攥碎茶盏:"人在哪?"
叶承煜突然惊恐地瞪大眼:"地窖!好多笼子!铁链上有血!"
他猛地掀开衣袖,瘦弱的手臂布满针眼:"他们抽我的血喂妹妹……说这样药性更纯……"
叶云溪一把抱住儿子,喉间腥甜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