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话

烛火在鎏金烛台上轻轻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窗纱上，融成一团模糊的暖色。穆云漫散了发髻，青丝流水般披在肩头，正对着铜镜慢悠悠地通发。叶云溪靠在床头，目光跟着那木梳起起落落，忽然叹了口气。

“时间过得真快。”他声音有些哑，带着操练一日后的疲惫，更多的却是某种难以言喻的感慨，“承煜都成家立室了，瑾儿那小子……昨日还尿裤子，今日就敢爬树掏鸟窝了。”

穆云漫从镜子里瞥他一眼，唇角弯起一点促狭的弧度：“怎么？叶大将军是嫌我人老珠黄，开始感叹岁月无情了？”

叶云溪一愣，随即失笑，掀开薄被下榻，几步走到她身后，抽走木梳，接过那捧微凉顺滑的长发，笨拙又小心地梳理。“胡说八道。”他低声，指尖无意擦过她温热的耳垂，“我是在想，怎么一眨眼，咱们就过了这么多年。”

穆云漫向后靠了靠，脊背贴上他结实温热的小腹。“嫌日子过得太快？”她闭上眼，享受着他算不上熟练却极尽耐心的梳理，“还是嫌本公主红颜已老？”

木梳轻轻卡在一处发结上，叶云溪顿住动作，俯身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下巴抵着她发顶，声音闷在她发间：“那怎么可能。”他手臂收紧，像抱着什么绝世珍宝，“不管过去多久，你都是我的宝。”

穆云漫噗嗤笑出声，手肘往后顶了顶他硬邦邦的腹肌：“肉麻！跟谁学的？赵诚还是你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无师自通。”叶云溪也笑，胸腔震动透过相贴的脊背传来。他索性扔了梳子，把人打横抱起，几步走回床边，“就是突然觉得，这辈子能娶到你，值了。”

穆云漫被他放进柔软的被褥间，抬手捏了捏他依旧俊朗的脸颊：“四十出头的人，说这些也不害臊。”

“跟自己夫人害什么臊。”叶云溪侧躺下来，支着头看她，指尖卷起她一缕长发把玩，“漫儿，说真的，这些年，委屈你了。”

穆云漫挑眉：“嗯？我锦衣玉食，仆从如云，夫君是大将军，儿子是世子，委屈什么？”

“委屈你跟着我担惊受怕。”叶云溪眼神沉静下来，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腕，那里曾因他重伤不醒而被她掐得青紫，“委屈你为我生儿育女，闯鬼门关。委屈你……”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当年两个孩子出事，你差点把心都哭碎了。”

屋内静了片刻，只有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响。穆云翻过身，与他面对面躺着，手指点在他心口：“傻子。嫁你那天我就知道，你是将军，我是公主，享了常人享不到的福，自然也要担常人担不了的惊怕。有什么委屈不委屈？”她眼底映着暖融的烛光，笑意温柔而透彻，“若真要说委屈，倒是委屈叶大将军了，被我父皇指婚，娶了个娇纵任性的公主回来，平白多了许多管束。”

叶云溪抓住她点在心口的手指，送到唇边亲了一下：“娶到你，是我叶云溪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娇纵任性？”他低笑，“我就喜欢你这样。”

“德行。”穆云漫抽回手，眼底却漾开真实的欢喜。她往里挪了挪，拍拍身边的空位，“累了，睡觉。”

叶云溪吹熄烛火，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将她捞进怀里。月光透过窗棂，浅浅铺陈一地银霜。他听着她逐渐均匀的呼吸，忽然低声道：“漫儿。”

“嗯？”她睡意朦胧地应。

“没事，”他收拢手臂，将她更密实地拥住，“就是叫叫你。”

穆云漫在他怀里含糊地咕哝一句，像是抱怨，嘴角却无声地弯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