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衬衫领子太硬了。"沈熙然皱着眉头,用尚能活动的左手扯着脖子处的布料。
颜伯安走过去帮他调整:"第一次看你穿正装,挺帅的。"
"帅有什么用,又不会让我多活两年。"沈熙然咧嘴一笑,但眼神闪烁了一下,显然这个玩笑并不像他表现的那么轻松。
苏雯推门进来,一袭深蓝色长裙,头发盘成优雅的发髻,耳垂上的钻石在灯光下闪闪发亮。看到两个少年,她眼睛一亮:"哇,我的两位英俊的男伴准备好了吗?"
"妈,你美得像公主。"沈熙然的声音里满是骄傲。
苏雯俯身亲吻儿子的额头,然后转向颜伯安:"伯安,紧张吗?"
颜伯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大腿,节奏是他最近创作的一首曲子。"有点。"他承认道。这是他第一次离开医院参加正式活动,更别说是苏雯的音乐会——在国家大剧院举行的慈善演出。
"别担心,我都安排好了。"苏雯温柔地说,"熙然有专门的轮椅通道,你们的位置在包厢,不会有人打扰。演出结束后,我带你们去后台见乐团成员。"
沈熙然兴奋地拍着轮椅扶手:"听到没?我们要见到马星星了!好吧,可能不是马星星,但也是很厉害的音乐家!"
颜伯安忍不住微笑。自从医生批准他们参加音乐会,沈熙然就一直这样兴奋。尽管他的肌肉衰退越来越明显——现在连自己吃饭都很困难——但精神却出奇地好。
"车在楼下等了。"苏雯看了看手表,"伯安,你能帮熙然..."
"当然。"颜伯安已经熟练地走到轮椅后面,小心地推着沈熙然向电梯走去。过去两周,他几乎成了沈熙然的第二双手——帮他翻书、调整枕头、甚至在他颤抖得厉害时喂他吃饭。奇怪的是,这些照顾人的工作让颜伯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而非负担。
国家大剧院灯火通明,入口处铺着红地毯,衣着华丽的观众们手持节目单陆续入场。颜伯安推着沈熙然的轮椅,跟随苏雯从侧门进入,避开了拥挤的人群。工作人员见到苏雯纷纷点头致意,对两个少年也报以友善的微笑。
"这边。"苏雯引导他们进入电梯,"我们的包厢在二层,视野最好。"
包厢比颜伯安想象的要宽敞舒适,两个座位被临时移开以容纳沈熙然的轮椅。从那里俯瞰舞台,整个交响乐团尽收眼底,乐手们正在调音,各种乐器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妙的混乱。
"看,那是首席小提琴手。"沈熙然指着舞台小声说,"我妈说他能一边拉琴一边解微积分方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颜伯安轻笑出声,紧张感稍微缓解。灯光暗下来,观众席渐渐安静。指挥走上台,掌声雷动。他举起指挥棒,一瞬间,所有杂乱的声音凝聚成统一的音符——
音乐如潮水般向颜伯安涌来。
他从未现场听过交响乐。唱片和视频根本无法比拟这种震撼——低音提琴的震动从脚底传上来,铜管乐器的光芒仿佛能照亮整个音乐厅,小提琴的旋律线在空中交织成看不见的网,将他牢牢捕获。颜伯安不自觉地屏住呼吸,手指在膝盖上跟着节奏轻轻舞动。
当苏雯登台演唱时,颜伯安感到身边的沈熙然身体微微前倾。苏雯今晚演唱的是马勒的《吕克特之歌》,德语的歌词颜伯安听不懂,但音乐本身传递的情感无需翻译——那是关于生命、爱情与失去的深刻思考。
苏雯的声音时而如丝绸般柔滑,时而如利剑般锐利。在高潮部分,她的声音与乐团完美融合,创造出一种几乎超越人类极限的美。颜伯安突然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艺术家——不是技巧的炫耀,而是灵魂的赤裸呈现。
他侧头看向沈熙然,发现好友的眼中噙满泪水,但嘴角却挂着骄傲的微笑。颜伯安悄悄伸手,握住了沈熙然颤抖的右手。那只手曾经那么有力,能把他推到秋千的最高点,现在却虚弱得几乎握不住一支笔。沈熙然回握住他,力道轻得像一片羽毛。
音乐会结束后,苏雯如约带他们去了后台。穿过迷宫般的走廊,到处都是鲜花、祝贺的人群和忙碌的工作人员。乐手们见到苏雯纷纷鼓掌,而她优雅地鞠躬致意,然后将两个少年拉到身边。
"各位,这是我的儿子沈熙然,和他的好朋友颜伯安。"苏雯介绍道,"伯安是个非常有天赋的年轻音乐家。"
颜伯安的脸瞬间烧了起来,他没想到苏雯会这样介绍自己。一位小提琴手走过来,好奇地问:"你演奏什么乐器?"
"吉...吉他。"颜伯安结结巴巴地回答,"还...还有一点钢琴。"
"伯安会作曲。"沈熙然补充道,声音因兴奋而提高,"他的《奇迹》超级好听!"
"真的吗?"一位年长的低音提琴手感兴趣地问,"有机会一定要让我们听听。"
苏雯微笑着看着两个少年被乐团成员围绕,眼中闪烁着母性的骄傲。她轻轻拍了拍手:"各位,楼上有个小型招待会,欢迎一起来。熙然、伯安,我们走吧?"
招待会在一个宽敞的休息室举行,香槟和精致的点心摆放在长桌上。苏雯为两个少年拿了果汁和无酒精的鸡尾酒。"一会儿有个即兴表演环节,"她神秘地眨眨眼,"伯安,你准备好了吗?"
颜伯安差点呛到:"什...什么?"
"别担心,不是现在。"苏雯笑着安抚他,"再等半小时,等大家都放松一点。"
沈熙然兴奋地拍着轮椅扶手:"你要在国家大剧院演出了!虽然不是主厅,但也超酷的!"
颜伯安感到一阵眩晕。他环顾四周,这里聚集的都是音乐界的专业人士,而他只是一个自学吉他的医院常客。但当他看到沈熙然闪亮的眼睛和苏雯鼓励的微笑时,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我...我没带吉他。"他最后找了个借口。
苏雯神秘地一笑:"我准备了。"
接下来的半小时,颜伯安几乎尝不出食物的味道,紧张感让他的味蕾失灵。沈熙然倒是兴致勃勃,尽管他的手已经拿不稳盘子,还是坚持尝试了每样点心,颜伯安则在一旁随时准备帮忙。
"女士们先生们,"苏雯突然站在房间中央宣布,"感谢大家今晚的光临。在正式结束前,我想邀请一位特别的年轻人为大家表演。颜伯安,能请你上来吗?"
掌声响起,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颜伯安。他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但还是站了起来。苏雯从助手那里接过一把精致的吉他——不是上次那把她心爱的限量版,但看起来同样名贵。
"这是1928年的马丁吉他,"苏雯轻声说,只有颜伯安能听到,"音色温暖得像是阳光。我想它会喜欢你的手指。"
颜伯安接过吉他,手指自动找到了熟悉的位置。他坐在工作人员搬来的高脚凳上,面对满屋子的专业人士,喉咙发紧。
"我...我弹一首自己写的曲子,叫《病房窗外的星星》。"他的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第一个音符响起时,颜伯安闭上了眼睛。想象自己回到了医院的病房,只有沈熙然一个听众。旋律渐渐流畅起来,讲述着一个关于孤独与陪伴的故事——长夜中独自数星星的少年,突然发现另一颗星星在对他眨眼。
曲子的中间部分活泼起来,那是沈熙然闯入他生活的写照;结尾又回归宁静,但不是孤独的宁静,而是两个灵魂相互陪伴的平和。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空气中,颜伯安睁开眼,迎接他的是短暂的寂静,随后爆发的热烈掌声。他不敢相信地看到几位乐团成员站起来鼓掌,那位曾怀疑他的低音提琴手甚至吹了声口哨。
"太棒了!"沈熙然的声音盖过所有人,他激动得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被一旁的苏雯及时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