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枫香浸在风里，林悦的笔尖在球鞋上跳跃。张冉的白鞋侧蹭掉了小半片阳光，她用钴蓝混着柠檬黄调补色，忽然发现他课本里滑出片枫叶——叶脉间还凝着去年替他捡叶子时，指尖留下的温度。
“下周三篮球赛。”张冉的钢笔在草稿纸戳出小墨点，忽然侧过身，校服拉链蹭过她的橡皮擦，“来看我打球吗？”他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阴影，像振翅欲飞的蝶，掠过她手腕上若有似无的痒。
笔尖在鞋面上洇开小圈。林悦想起上周值日生扫除，他故意把水桶放在她画架旁，看她手忙脚乱抢救画布时笑出的虎牙。“嗯。”她盯着鞋头反光，看见自己微烫的侧脸，像片被秋风吻红的枫叶。
美术社写生大巴停在枫树林时，晨露还凝在叶尖。林悦抱着画箱下车，就看见张冉斜倚在站牌旁，卫衣帽子反戴，露出后颈淡青色的发茬。“听说画家需要人体模特？”他晃了晃手里的运动水瓶，阳光在瓶身上折射出彩虹，“自带冰镇橘子汽水的那种。”
枫叶落在调色盘里时，林悦正专注地勾勒他单手握球的姿势。张冉忽然弯腰替她捡滚落的画笔，发梢扫过她手背，像片羽毛掠过湖面。“别动。”她下意识按住他的肩膀，触到棉质卫衣下肩胛骨的形状，像触到块温热的琥珀。
风忽然卷起满地金黄，有片枫叶正巧落在他发间。林悦伸手去摘，指尖却不小心划过他耳垂。少年耳尖骤红，却故意偏头蹭了蹭她的手背：“林画家的手，比枫叶还软。”她慌忙缩回手，调色盘里的钴蓝泼在他球鞋上，晕开朵歪歪扭扭的小蓝花。
“这下两清了。”张冉抬起脚晃了晃，鞋侧未干的颜料在阳光下泛着微光，“你赔我一朵蓝玫瑰，我赔你——”他忽然从运动裤口袋里掏出颗水果糖，糖纸在风里发出清脆的响，“草莓味的，刚从自动贩卖机抢的。”
枫树林深处有条小溪，溪水把阳光揉成碎金。林悦蹲在岸边洗笔，张冉抱着篮球在身后踱步，皮鞋踩过落叶的沙沙声忽远忽近。“喂，”他忽然开口，声音混着流水声有些发闷，“去年你给我画的小太阳，我偷偷补过三次色。”
她转头看他，发现他正盯着溪面倒影，睫毛在眼睑投下颤动的影。“每次快磨掉的时候，”他用鞋尖拨弄水里的枫叶，“就觉得像把你的光踩没了。”这话太像调色盘里未调匀的颜料，浓得化不开，却又在秋风里轻轻漾开。
画布渐渐铺满秋色：少年微侧的身影，被风吹得鼓胀的卫衣，还有球鞋边零星的枫叶。林悦调赭石色时，忽然被块凸起的树根绊倒，画具散落一地。张冉伸手去扶她，两人却双双跌进铺满落叶的草窠里，惊起两只停在枫树干上的灰雀。
“疼吗？”他的声音近在咫尺，鼻尖几乎碰到她的。林悦能看见他瞳孔里自己慌乱的倒影，还有他额角沾着的半片枫叶。她忽然伸手摘下那片叶子，夹进他的篮球袜里：“这样你跑起来，秋天就会跟着你晃了。”
他忽然笑出声，胸腔震动着蹭过她的肩膀。“那我也要给你点东西。”他从裤兜摸出枚硬币大小的枫果，放进她画具袋的侧袋，“这是枫糖的种子，等它长成树，我就给你敲桶枫糖浆。”
返程的大巴上，林悦靠窗而睡。迷迷糊糊间，感觉有片阴影覆上来——张冉用课本替她挡住刺眼的阳光，自己的头却歪在她肩上。她闻到他发间混着雪松洗发水的枫香，听见他轻轻的呼吸声，像片枫叶落在琴键上，弹响无人知晓的旋律。
篮球赛当天，林悦攥着那枚枫果站在观众席。张冉在球场上奔跑时，她能看见他球鞋侧的蓝玫瑰在晃动，像朵被风吹开的心事。当他第三次突破防线时，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她手里的枫果险些捏碎，却见他抬头朝她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嘴角还沾着摔倒时蹭到的木屑。
终场哨响时，张冉单膝跪地，汗水顺着下巴滴在地板上。林悦冲进赛场时，他正晃着缠着绷带的膝盖笑：“赢了，全靠这里面有秋天。”他指指球鞋，又指指自己的心口，夕阳从体育馆穹顶的天窗斜射进来，在他发梢镀上层金边。
傍晚的秋风里，他们沿着河堤走。张冉忽然从裤兜掏出颗糖，糖纸在暮色里展开——是她写生时掉在枫树林的薄荷糖。“找了三天。”他把糖塞进她手里，指尖擦过她掌心的茧，“就当是枫叶标本的利息。”
糖在舌尖化开时，林悦尝到混着枫香的清凉。远处的钟楼敲了六下，张冉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却忽然蹲下身替她系松掉的鞋带。他的后颈在暮色里泛着暖光，林悦忽然想起枫树林里那个跌进落叶堆的午后，原来有些秘密早已像枫树根须，在泥土里悄悄缠成了网。
“其实……”两人同时开口。秋风卷起地上的枫叶，扑簌簌落在他们脚边。张冉耳尖通红，却忽然从卫衣口袋掏出片压得薄如蝉翼的枫叶，上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写着行小字：你比秋天先来到我心里。
暮色漫过整个河堤时，林悦的画笔在速写本落下最后一笔。纸上的少年单手握球，脚边散落着枫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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