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教室里弥漫着木质和钢琴漆的味道，孟晚棠坐在琴凳上，双手悬在黑白分明的琴键上方。窗外细雪纷飞，冷风刮过玻璃窗，在薄雾般的水汽中拉出一道道细碎的痕迹。广播里传来林夏清甜的歌声，与郁听禾低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场静谧而无声的审判。
她的指尖有些发颤，刚按下第一个音符便戛然而止。广播中的《小详细画面浮现，她十岁那年，郁听禾第一次带她来音乐教室教她弹简单的曲子——那时他笨拙地摆弄着琴键，却执意要当她的小老师。如今，那些温暖的记忆却因为林夏的存在变得遥远而模糊。
孟晚棠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试图将思绪拉回当下，但胸口的一阵闷痛让她忍不住攥紧了裙摆。窗外树枝轻轻摇晃，雪粒从枝头滑落，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这间教室对她来说本应是个避风港，可现在却成了压迫感的来源。
门被推开的时候，她以为是风，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才缓缓抬起头。宋祈云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叠节目单。他的目光扫过空荡荡的教室，最后定格在她身上。“这么晚了还没回去？”
孟晚棠没回答，而是用手背擦去眼角的一滴泪痕，假装调整坐姿。她并未打算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宋祈云也没有追问，而是径直走过来，把节目单放在钢琴盖上。“元旦晚会的具体安排已经出来了，你再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节目单的纸张很厚实，边缘泛着微微的光泽。孟晚棠伸手拿起它，翻到自己的名字那一栏——“钢琴独奏”。备注一栏写着：“郁听禾负责后勤协调。”短短几个字仿佛针刺一般扎进她的眼睛，她迅速合上了节目单，指尖微微发凉。
“还需要帮忙吗？”宋祈云站在一旁，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他看着她的侧脸，注意到她睫毛颤动了一下，又垂下视线盯着节目单的封面。
“不用麻烦学长，我可以自己解决。”她的语调平静得几乎听不出情绪波动，但握着节目单的手指却不自觉地用力，指节泛白。
宋祈云没再多说什么，只是退后半步靠在墙边，目光落在墙上泛黄的海报上。教室里的气氛沉默了几秒钟，广播里的歌声终于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校园新闻播报员故作欢快的声音。这种突兀的转换反而让整个空间显得更加压抑。
孟晚棠重新打开钢琴盖，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琴键，却迟迟没有按下。宋祈云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忽然开口打破僵局：“对了，元旦那天你有安排吗？我想去电影院支持一下今年最后一部上映的大制作，一个人看总觉得少了点意思。”
他的话像是随意提起，又像是蓄谋已久。孟晚棠的手顿了一下，还未完全消散的广播余音在脑海里盘旋，像是提醒她某个无法逃避的事实：元旦晚会结束后，郁听禾会和林夏一起参与后续工作；而她，则只能独自收拾失望的情绪。
“如果只是朋友的话……那好吧。”她轻声说道，语气里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既有一丝犹豫，也有一点释然——就像某种潜藏心底已久的念头终于被推到了台前。
宋祈云露出一个浅笑，仿佛早就预料到她的答案。他伸出手帮她整理好散乱的节目单，动作自然得不像外人，倒像是多年熟悉的朋友。“那我先走了，电影时间再联系你确认吧。”
等他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孟晚棠才缓缓转回身面对钢琴。她的手指再度抬起，这次没有迟疑，第一个音符稳稳落下。旋律开始流淌，从缓慢低沉逐渐变得流畅明亮，每个音符都像是对她内心挣扎的一次回应。她的心跳随着节奏加快，脑海中浮现出郁听禾小时候的模样，那个总是护着她、陪着她笑的人。但现在的他呢？是否还记得那些共同度过的时光？
最后一个音符响起时，她的指尖停在空中片刻，然后轻轻收回。眼眶里的湿润被风吹干，她低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琴凳旁，那里曾经坐着一个少年，用生疏的技巧为她弹奏不成形的旋律。而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
天台上的积雪反射着夕阳的余晖，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橙红色的光晕中。孟晚棠裹紧围巾，迎着风吹来的方向站定。她不知道为什么宋祈云会选择这里，或许是因为这里足够孤独，也足够开阔——正好衬托她此刻复杂而矛盾的心情。
他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但并没有为此道歉，只是走到她身旁递过去一杯热饮。“给你，暖暖手。”纸杯传来的温度透过手套渗透进皮肤，让她的手指稍微放松了一些。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却隔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沉默。孟晚棠低头抿了一口饮料，香草味的甜意瞬间在舌根绽放，驱散了些许寒意。宋祈云的目光越过护栏，看向远处操场上仅剩的学生影子，语气平缓：“其实我一直挺想知道的，你为什么要选钢琴作为表达方式？”
这个问题让她怔了一下，不是因为意外，而是因为它戳中了某个深层次的真相——她确实习惯了用音乐说话，而不是直接表达情感。“可能是因为，有些事说出口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吧。”她的声音随风飘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涩。
“所以你一直这样，用别人看不见的方式努力着？”宋祈云的语气变得认真起来，他偏过头看向她，“就像画素描一样，小心翼翼地勾勒每一笔，却害怕画错或者被发现。”
孟晚棠的动作停滞了一瞬，手中的杯子差点掉落。她从未想过自己的习惯会被人如此精准地说出来。从小到大，她在郁听禾面前的表现总是克制而隐忍，甚至连喜欢也藏得严严实实。而现在，宋祈云却轻易点破了这一点。
“你不需要总是躲起来。”他继续说道，声音柔和却坚定，“每个人都有权利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不管别人怎么看。”
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默默抬头望向天边渐暗的云层。夕阳最后的光辉洒在雪地上，映出一抹金红交织的色彩。这些话像是一束光照进了她封闭已久的世界，尽管仍带着些许刺痛，但也带来了久违的希望。
“谢谢你今天陪我来这儿。”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几乎融入了风中。宋祈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另一半饮料分给了她。
孟晚棠接过杯子的时候，指尖碰到了他的手套，那种温度让她愣了一下。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另一种温暖，不同于郁听禾给予的安全感，而是一种更接近理解和支持的力量。
回家的路上，路灯次第亮起，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孟晚棠踩着雪地发出咯吱声，心中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她知道，元旦那一天，她将为自己做一次重要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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