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予这一下倒是缓解了学生们突然见到这样的庞然大物的紧张感，平时哪里见过不可一世的秦小少爷这么狼狈的样子，一时间哄堂大笑。
秦予大喘着气儿，猛地爬起来，终于肯老实了。
导游也松了一口气，开口缓解气氛：“同学们放心，九头鸟虽然仍具有野生动物的野性，但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只是对人类存在着些许好奇，与此同时，也要提醒大家，在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千万不要回头，注视着对方的眼睛退到安全范围内即可，野兽攻击后背和回头逃跑的生物，是一种天性……”
“大家现在可以凑近一点观察它们的成年期特征了。”
经过了导游的解说，学生们也放下了初见时的讶异和畏惧，一个个都凑到护栏前，看着这只成年的九头鸟进食。同时树林里又踱步出了一只九头鸟，为了留住它们的时间长一点，导游投放了更多的诱饵。
这次已经不只是肉鸡了，还有一些肉兔和小鼠。
这两只九头鸟的速度很快，令人啧啧称奇的是，成年期的九头鸟的九个脑袋已经开始长得不一样了，每个头都有自己的特征，有的鸟喙弯，有的鸟喙直，有大有小的，连胖瘦都不一样。
我在一旁默默记录着它们的特征，在这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时代，我仍然习惯用纸笔来记录，人们并没有忘记文字，但大多数人都已经对书写感觉到陌生。
“老师，你在写什么？我能看看吗？”
林荫凑过来，我点点头，默许她可以看我笔记本上的内容，只是我的字实在是潦草，她辨认了一会儿最终放弃了。
“老师，地球研究系跟医学系一样也有自己的语言和字体吗？”
我干咳了两声，有这么不堪入目吗？我写的是汉字啊。
“根据刚刚九头鸟的出现，和它身上的特征，你看出什么了吗？”
林荫思索了一下，按照生物实验的方式归纳出了九头鸟的特征。
“腿长、颈长、灰羽、脖颈处的绒毛颜色鲜亮，九个头具有自己的生长特征，同一个身体的脑袋习性也不尽相同……”
她细致地总结出自己看到的，我点点头，能总结外部特征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比起一些只会看稀奇的人，简直超过太多。
耳边传来秦予的大呼小叫：“跟鸵鸟也没什么不一样的嘛，鸵鸟plus版……突然出现在身后不管是什么东西都会被吓到的好吗？你再说？再说我揍你了啊！”
再看面前的陈荫，已经将各类特征相关联的鸟类也说出来了。
“我刚刚看到它从天而降，一只脚落地，而且是垂直落地，像鹤类……”
由此可见，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比人和猪都大。
我点点头以示肯定：“基本上可以写外部特征总结报告了，你看出它们的智脑是哪一个吗？”
陈荫有些纠结，其实这些脑袋说特征不一样，大体还是一致的，怎么分辨出智脑，还真是个有难度的问题。
但是根据导游所讲述的关于智脑的信息，她觉得智脑应该是有显著特征的，又是一个族群的首领一样的人物，所以她指出了看似最凶猛强壮的一个脑袋。
我摇摇头：“对待这种生物，不能像常规的动物族群一样一概而论，你要分析它的特点，观察它的举动。”
“对于九头鸟而言，里面看似最不争最弱小的一个才是智脑。”
我指向最瘦弱的那个头：“你看那个，它虽然也探出脖子去看诱饵，但是它没有伸嘴，也没有去啄诱饵，它很悠闲，证明并不为食物而担忧，连下巴上的胃囊也是鼓鼓的。”
“这就是九头鸟和其它族群的不同，别的动物族群中的首脑担任的是保护族群统领族群的作用；而九头鸟的九个脑袋长在同一个身体上，一亡俱亡一损俱损，就没有这个忧虑了，它作为智脑，势必会享受某种优待，不用为食物操劳，所以脖子相对于周围的要稍微细一点，长得也更秀气。”
“另外我认为它也可以在水面上活动，腿细但是脚掌宽厚又大，趾间有蹼，脚爪里还有青藻类的东西发绿。”
“有几个喙已经进化出宽扁发展的趋势，竟然还有分工，真是不可思议。”
陈荫问：“那它能不能生活在沼泽？”
“只能说是疑似，如果生活在沼泽的话它腿上的纹路会有泥，这两只身上还没有看出明显特征。”
“还有它的尾巴，最好不要站在它的身后……”
我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有一只大公鸡仰头振翅从九头鸟背后飞扑过去，像从前过年叨小孩一样。
可面前的九头鸟的视角堪比三百六十度旋转的摄像头，甚至身子都不用动，尾羽扇子一样地张开，尾巴跟尖刺一样，不仅能张合，还能上下扑动，那大公鸡立刻就被挑飞到半空中，其中一个脑袋伸过头去接住，慢吞吞下咽。
正是我所说的那个智脑。
“它们的尾羽已经不是空心羽管了，而是延伸出去的骨头，包括上面的毛的中部结构，也是一根根骨刺。”
我感叹：“真是天下鸟类的集大成者啊，堪称鸟中四不像。”
陈荫沉默。
等九头鸟吃完了诱饵后，在周围踱步了几圈，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可吃的了，才展翅飞走。
九头鸟的身子并不大，没有鸵鸟那么笨重，大部分都是羽毛，更像是鸵鸟体型的鹤类，又顶着九个脑袋，在空中游移着对抗阻力。
飞到天上确实唬人，跟传说中乃至于研究所里的录像带都很贴近和相似，看得同学们又是哇声一片。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地生院一直想要再生出这些东西当作噱头，这比复活几亿年前的史前巨兽来的容易和具有观赏性，又足够猎奇。
防护栏撤离，磁悬浮顶也缓缓上升到合适的高度，一直跟着我们，直到下一个需要休息区的地方。
下一个要参观的再生生物是水猴子，有一段路并不好走，只能站在磁悬浮顶的上方，升起反向护栏，送我们去水猴子所在水生景区。
中途学生们也能看见神农架茂密的原始森林和笼罩在上面的雾气，起起伏伏，有些地方有五彩霞光，从这种角度往下看，整个景区就像一些古画中那样，蔚为奇观。
“出现这种七彩霞光，意味着有深渊，湿气加峡谷里的水光日光反射，就会映射出这样的奇景，可遇不可求，也只有今天这种低云层加日光，才能让我们遇见。”
导游科普着，引导着同学们看地形，稍远处的低低低云层里，有几只九头鸟穿越盘旋，看上去真的跟羽化而升仙的描述一样。
磁悬浮顶在行驶了一段时间后降落，这里的土质明显湿润很多，我让学生们都穿上了防滑鞋套和外套，因为湿气比较重地势也低，温度也较之刚才冷一些，阳光要穿过茂密的树叶打下来，形成丁达尔效应，在丛林中一束一束又一束，漂亮极了。
“难怪要将整个地球化成生态保护区呢，像这样的景观人为是模仿不出来的。”
人造的景观，总是带着一种匠气，远没有大自然有灵，遇到这样的场景连身心都舒畅了不少，也让学生们对接下来的行程更加期待。
导游将参观的地点选在了一片低洼的塘，现在太阳正好，也不需要额外的灯光，一个小池塘的自然生态群都尽收眼底。
幽清见底的塘水，有一团团的绿藻，也有一眼望到底的泥土，很难想象能自然形成这种完全可以养景观鱼的塘水，毕竟不像河与溪有流动性。
一群群青色的鱼游动着，里面甚至有硕大的鲫鱼，还有手臂长的草鱼，青蛙蹲在石块上。
众人一眼并没有看见有水猴子的存在，这样清澈的塘水，水猴子能藏在哪儿呢？
悬浮顶遮在头上，开启了采光模式，原本钢铁颜色变得透明，护栏又升起来了，但是这次没有不长眼的把身体伸向护栏外。
导游空投了一块儿生肉下去，那肉咕噜噜掉到塘底，也不见水猴子的踪迹。
“他们已经吃饱了。”
众人随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水里有一团新鲜的带着血丝的鱼内脏还半飘不飘的。
这里物资丰富，它们吃鱼就已经足够了，并不会像九头鸟一样因为喂食而出现。
导游朝着手表里说了几句话，下指示，不多时一只中等体型的野猪跑了过来，伸着嘴到塘里喝水。
这时候，原本平静无波的小塘另一头升起了鱼吐纳时的水泡，只是比较大，水面也漾起波澜。
野猪警惕地看过去，却什么都没有发现，低着头继续喝水，还一嘴叨起了一条鱼，大口咀嚼。
就在这空档，猪的两条前腿不知道被两根粗壮的像水里的藤蔓一样的手臂抓住，眨眼间整头猪都被拉进了水里。
野猪会水，在水里挣扎尖叫，发出过年杀年猪一样的吼叫声，那东西在水里翻滚着，水面形成一个小型的漩涡，只在拖着野猪往下坠。
导游按了一下手里的遥控器，那东西突然就松手了，可怜的野猪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爆发出不属于猪的速度，离弦之箭一样奔向岸。
但是由于那两根藤蔓一样的东西还缠在脚上，也顺势把那东西带了上来。
这就是水猴子，一离了水，那两根藤蔓就好像注射了肌肉松弛剂一样摊开。
竟然是水猴子的手。
水猴子的手上也有蹼，但已经进化出猴子的手指结构，它的背部有一层像鳄鱼皮一样的覆盖鳞片，上面布满青苔青藻甚至有小鱼小虾和水虱在蹦。
怪不得刚才没发现，这种隐蔽能力，就算在清澈见底的水塘里也很难发现，如果出现在发绿的水里，完全就是一团绿油油的影子，跟水藻没有什么不一样，所以从前的传闻里，都是水猴子喜欢拉扯小孩进水，小孩遇到了这种情况，恐怕连察觉都不会察觉，就已经被抓住手脚拖进水里了。
它再在水下一翻滚，水进口鼻，叫都不会叫一声就溺死了。
水猴子像一只鳄龟一样，半边身子趴在岸上，下半身留在水里，身上也有毛发，但是并不多，毛发长了吸水会增加自重，它确实像灵长类动物的猴子，看到了也得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灵长类动物竟然也有生活在水里的。
但是它的皮肤不像是人或者猴子，表层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脂一样的东西，光滑平顺的像橡胶制品。
控制它们的电流并不强，突然之间抬起的脑袋，又让最前面的同学吓一跳，秦予又在里面。
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吃一堑吃一堑再吃一堑。
水猴子没有眼白，或者说眼白很少，少到平时的眼珠转动根本转不出来，还有一层眼膜，应该是为了适应水里的环境，像猴子又像猩猩，反正不是什么好看的种类的猴子，单看脸说不定有山魈的血统，很鼓胀的皮肤在离开水没多久就开始发皱，脖子也很粗，连着面颊的地方有一块硬骨头在张合，那就是水猴子的腮。
水猴子迅速地退到水里，但是并没有像一开始那样躲在水底，而是半飘浮在水面上，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时候我们才发现，它没有鼻子。
准确的说是没有鼻梁，鼻孔退化成凹陷下去的闭合的点。
又一会儿，又有两三个头凑过来，就这么看着我们，也不知道是好奇还是什么，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竟然游到了离岸边近点地方，朝我们泼水，手指间带着蹼，一泼就是一小滩水，它们的力气也很大，水能泼的很远。
又是秦予，正中他身上。
这倒霉孩子，我甚至觉得是不是万物有灵，地球也有灵，看在我在地球上待了这么多年的份儿上，替我教训这个混小子。
也不知道现在的人出门还看不看黄历了，反正我们当初在地球上做研究就天天算周易，结合黄历来决定当天是外出采风还是在室内待着。
你别说，虽然看似是个仪式感的东西，但是这些年我们的研究倒是顺利，风调雨顺的也没有在野外遇到过什么危险。
想到这里，我从包里掏出一本便携黄历，虽然我已经离职了，但是现在才秋天，所里发的黄历还没派上用场。
不翻不知道，一翻就是一个大大的今日不宜出门。
我眼皮突然开始跳了，当初应该再跟校长说一下的，不知道的时候还只是隐隐有些不安，现在已经开始觉的非常的不安了。
总觉得今天一定会发生什么事儿。
毕竟到目前为止，看到的两种再生生物，都不是什么善类。
瞧，这玩意儿泼水就是为了吸引岸上的人靠近。
偏偏就是有蠢蛋上当。
前面几个同学在被泼了几次之后有点恼了，那水猴子竟然会在水里嘲笑他们，还笑的只拍肚皮，翻滚着耍杂技。
笑声尖锐刺耳又极具讽刺性。
本着不管是从保护动物还是动物保护上来看都不能拿岸边的石头砸它们，是能想想抓两把泥扔过去。
秦予一抹脸上的水，虽然水塘清澈，但是这么多水生动物生活，还是有股难掩的腥臭，要不是他躲得快都要砸到嘴里了。
这护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怎么现在就能让东西进来了。
导游忍俊不禁：“护栏是红外模式，只能挡住活物和防御模式下的攻击物，因为要感受自然里的风和雨，亲近自然，所以水是可以泼进来的。”
去他的亲近自然。
秦予面无表情：“我能反击吗？这属于正当防卫，峨眉山的猴子还有打猴杖呢。”
“在不伤害到它的前提下，可以适当反击。”
还挺人性。
秦予立刻扣起一坨土团了个泥球扔过去，可惜离得远，他的力气也没有水猴子大，扑通一声掉水里，换来水猴子更猛烈的嘲笑。
和反击。
有个水猴子打了个挺，一下钻到水底，捞起来一滩湿泥，pia的扔向秦予。
不过这次倒是被检测为攻击性物体，被护栏挡住了。
这让秦予觉得有了可乘之机，一群半大小子开始反嘲笑起水猴子来了。
又是一堆烂泥被挡在了护栏外。
这样的互动倒是良性的，如果一直保持现状倒也不是不行，可以放松一下警惕了。
但是……
怕什么来什么。
秦予认为反击的时刻到了，开始撺掇导游往近处靠了。
“离得这么远咱们什么也看不见呀，这个互动放出去应该还挺吸引人的吧……”
导游也认为可以靠近，方才为了寻找水猴子和规避野猪，现在的距离确实挺远的，甚至如果可以，还能站在悬浮顶上在水面游一圈，更近距离地接触一下，拍出去的先导片才能吸引人来游玩，到时候附近开发的旅游小镇岂不是会赚翻？
“还是别吧，刚刚水猴子拉扯野猪的动作看上去可不怎么友好。”
两次认为这些野兽不是善类，我都没有打算明说。
如果验证了，势必会造成恐慌。
如果没有验证，他们只会更加排斥和不信任我。
我是带队老师，不是托儿所的幼师，我只希望这个游览能快速且和平地度过。
直觉告诉我，放任着靠近会出事。
“老师，咱们有护栏呢怕什么！”
“咱们都被猴子欺负到头上了，身上脸上全湿了难受死了！今天不反击回去未免也太憋屈了吧！”
“就是啊就是啊！此仇不报非君子，我会记住这几个猴子的！以后来这儿玩也会报复它们的！”
导游也开口：“自然保护区就是为了让人类亲近自然，星生生的保护措施都是采用目前最高水平的科技成果，有悬浮顶和护栏在，不会有事儿的方老师。”
“更何况这次的行程本来就是由我们安排游览的，不是吗？”
“更何况这次的行程本来就是由我们安排游览的，不是吗？”
按照惯例，越是所有人都觉得不会出事，就越是会出事。
但寡不敌众，我一个人的阻拦是没有用的，秦予已经开始按下了悬浮顶的跟随模式，慢慢向岸边靠近。
一直到离水塘很近的地方，那几个水猴子也游得很近，几乎到了大眼瞪小眼的距离。
秦予和几个男生从地上抓起湿泥扔过去反击，这次倒是正中水猴子的头顶，散在本就稀疏的毛发里看上去十分滑稽。
它们愤怒地发出“吁吁”的叫声，并舀水泼过来。
秦予他们更得意了，扔扔闹闹不亦乐乎，甚至助跑着扔湿泥。
突然，有人脚下一滑，众人都以为他要跌倒了，却见是他脚下的泥土塌陷，一瞬间塘水涌了进来。
我一直在观察着他们，在事发的时候暴起冲上前，踩着岸边的石头抓住那个男生的手猛的用力，将人带出来推到后面干燥的地面上。
“大家别怕！这种自然形成的水塘岸边的泥土确实比较松散，踩滑了而已。”
导游安抚着人群，学生们也都以为是脚滑了，并没有产生多大的恐慌，只是经过这么一闹，大家都性质索然了。
看也看过了，也耽搁了不少时间。
连续看了两个再生生物，中途不少路都是要自己走的，景区不仅有再生生物游览参观，这些奇瑰的风景也是游览的一部分。
一开始有新鲜劲儿顶着，大家都强撑着想见识一下新东西，现在那股气儿散了，就开始觉得又累又饿又疲倦，想找地方吃饭休息。
于是导游指挥大家站在悬浮顶上，直接去了最近的景点小镇。
神农架景点已经有过开发了，到达的小镇处于现在封闭区之外，还有来旅游的人来吃饭。
从原始森林进入现代社会，学生们肉眼可见的开心起来，正好实验中学的学生们也是这个点儿吃饭。
两个学校向来是竞争关系，学生之间虽然没有什么矛盾，但是涉及到团体荣誉，还是铆足了劲儿较量，看到秦予几个人身上的泥水，不知哪里爆发出一阵哄笑。
“秦予，你跟水猴子打架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个学校的A班加起来才四十个人左右，但熟悉的名字总在鄂省成绩总排名上上下，两校也组织过不少交流活动，大家基本都认识。
“这是跟水猴子打水仗打的，你懂什么？跟你们似的走马观花看一下就够了？”
我端着饭碗，看着实验高中单薄的校服，很显然没有加过防护，我记得校长有跟他们通知过。
我皱了皱眉，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冲突激化之前打断：“行了，都别拌嘴了，还有个项目没完呢，待会儿没力气走了谁驼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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