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吃饭,没多久,脸色苍白的陈荫端着餐盘坐到了我的对面。
“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对,是刚刚去水猴子那儿冷到了吗?”
陈荫摇摇头,嗫嚅道:“我没事儿……”
我不懂儿童心理学,她说没事儿我也只是摸了摸她的额头和手背,没有发烧和失温就行。
这顿饭吃的异常沉默,直到我吃完了陈荫的盘子里都没怎么动过。
“你要是不舒服下午可以留在酒店里,或者留在这里休息,等我们回来你看录像也是一样的。”
陈荫倔强地摇了摇头,她很热爱生物,也热爱探索,她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终还是纠结着开口。
“老师,那会儿,李毅脚滑,不是因为水塘边的泥土太松散,是因为那些水猴子……对不对?”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和试探畏惧的眼神,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它们是怎么做到的?它们知道水塘边的泥土会松散,所以故意引李毅秦予他们过去的?我看出他们是故意的了……”
想想仍然觉得心有余悸,目前遇到的这几个传说级的再生生物,都好像有了人的意识一样,他们甚至可以被称为高智动物,完全不能用平常的动物思维来推算。
九头鸟的九个脑袋已经开始往各司其职发展,一个个体抵得上一个完整的小族群,甚至身体发育都无比地适配环境。
水猴子看似像猴子类的灵长生物,表面活泼野性,一切溢于言表,实际心思深沉,竟然会引诱猎物放下警惕性,一步步朝陷阱走去。
是的没错,猎物。
我们在它们眼里是猎物,跟野猪肉鸡没有什么区别,它们并为分出人和其它生物的区别。
人类在它们眼里也不具备需要躲避和不能伤害的特殊性。
“不止如此。”
“水塘的结构没有那么容易垮,连野猪冲过去也只是把泥土压紧了,还经过了那样一番的挣扎。”
“刚才应该是还有水猴子藏在水里,他们在……”
“挖。”
从水下湿润的泥土开始挖,由于视角和他们互相扔泥块泥土,已经搅浑了一片塘水,水底下水猴子的动作就更没有人发现了。
它们挖了地底下的一片泥土,导致上面的的土地坍塌,这个时候甚至能伸出一只手,从地底下抓住上面人的脚。
如果成功的话,一个人被拖下水陷进泥里也只是眨眼间的事儿,而在悬浮顶的保护下的我们,只有脚下是松懈的。
陈荫眼里闪过一丝畏惧。
她甚至开始对下午寻找野人的活动也产生了恐惧和焦虑,可是处于对生物研究的热爱,她不能停止自己的脚步。
虽然我对教育不是很感兴趣,但我也不愿意看到一个对于生物研究方面有天赋的小孩儿就这么被吓退了。
“别担心,不是还有我呢。”
“我这个博士也不是白考的,地球也不是白待了这么多年,刚刚李毅一出问题我不就解决了吗?”
“你现在接触的生物还少,等以后接触多了就知道了,万物皆有灵,世界上高智慧的生物体有很多。”
“人类绝没有站在生物圈的顶层,这也不能用人性论调,与其说是人性,不如说是灵性。”
“你看,身边养的宠物小猫小狗时间长了都有灵性,能听懂人话听懂指令,有深厚的感情,这难道不也是一种灵性和智慧的体现吗?”
陈荫有些好转,我继续劝导。
“你现在的畏惧是对于自己未来即将接触这一行所感觉到的畏惧,确实有点太早了,让你自己感受这些。本来应该是有一个老师带着你慢慢接触的,但是现在能不能化解就靠你自己的心态了。”
“陈荫同学,从事生物研究,要靠近和接触,用心去感觉,用脑去克服。”
“现在不理解不重要,总会理解的。”
餐盘具有保温作用,即使半个小时没吃,饭也没有冷。
“快吃饭吧,下午还有项目,如果你不想去或者不舒服的话可以不去,下次自己来探索也是一样的,相信下次来的时候体验感一定比现在完善很多。”
毕竟我有一万个群众意见要发送到星生生的邮箱。
下午的项目陈荫还是准备参加了,经过一个半小时的修养,所有人都精神抖擞,陈荫也恢复如常。
上半天的活动两个学校是错开游览的,但是下午的活动由于需要寻找,留给人的时间并不多,所以两个学校要一起行动。
陈荫凑到我身边:“老师我可以跟着你吗?”
我点点头:“不舒服的话记得及时跟我说。”
等太阳过了最烈的时候,两个学校四十多个青少年踏上了寻找野人的征程。
野人是神农架名气最大也是最神秘的存在,这么多年的传说,又是一个庞然大物,硬是没有人接触过野人的真身。
其实是有的。
有一具标本,曾经陈列在研究所里,那是一具野人的尸体。
如果这个地区没有其它的变种,那应该就是货真价实的野人。
我们曾经以为这是一个固守深山流浪的人类,它有些类似于人类从猿人进化到智人的过程中的某一步,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我们推翻了这是一个现代的人的猜测。野人是有獠牙的,看骨龄应该在三十六岁到四十六岁之间,身高两米往上,我们发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死于和猛兽的搏斗,根据推测应该是一头熊,发现尸体的地点并非第一打斗场所,后来我们再去验证寻找的时候又发现了同一时间段死去的熊的尸体。
那时候已经在别的兽类的啃食下没了半个胸腔,并高度腐烂,幸好我们发现野人的尸身保存的非常完整,死亡地点在一个通风口,所以尸体没有腐烂,肌肉仍然富有弹性,如果我们当时没有发现,在那个风口处待的时间够久,也许等我们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变成了一具木乃伊。
野人的身体构造大体跟人类差不多,但是浑身覆盖着棕黄色的长毛,包裹了半边脸颊,身上仍然具有原始人类的特征,但是指甲尖锐,像兽掌,前掌比后掌发育明显,腿比手臂长,所以手掌的发育是为了使用工具而不是像猩猩一样在树上荡。
它们已经有了类人类的进化过程,更像是没有进化完全的人类被遗留在了这片神秘而古老的地方,自行进行着慢一步的进化流程。
但是跟人类进化史上发现的原始人又有所不同,它们长出了獠牙和黑色的利爪,并且手脚并不像猿类那样有灵活的手指,而是类似于兽掌。
从找到野人的尸体那一天,研究所就开始全力寻找野人的踪迹,可是不论如何寻找,使用了多么高端的科技手段,甚至于掘地三尺,都没有发现野人的踪迹,就好像这野人是凭空冒出来的,好似从平行时空、折叠世界一脚踩空来到了人类世界。
可惜现在的科技仍然不足以探索多维世界,不然不敢想地球会乱成什么样儿,在对这个星球进行彻底的刨根问底的探索之前,人类撤出了地球。
这对地球而言绝对是一件好事儿。
虽然星生生创造出来的再生生物手段粗暴而且目的是为了商业化,但是通过目前我所看到的,让他们进行再生也并非一件彻头彻尾的坏事儿。
他们所创造出来的水狮蟒很完美,水猴子甚至跟我曾经见过的没什么两样。
再生技术让我们的研究进程迅速推进,既然现在已经改变不了,那么看着自己追寻多年的研究成果展现在眼前也不错,至少也不辜负自己十多年的坚持。
我抱着对野人的好奇和探寻,跟在导游身后,导游带着我们迈进了原始森林的一角,这片原始森林曾经是明令禁止进入的地方,直到人类搬迁出地球的时候,这里仍然被国家下着保护令,只允许科研人员进入,不允许被开发。近年来对于景区的开发深入,这一小片原始森林也开始有了人类涉足的痕迹,于是被星生生申请下来进行开发,作为交换,他们会负责维护剩下的原始森林不受侵害和禁止被更进一步的开发。
我见过标本,还和野人短暂地接触和交过手。
研究所曾经以最原始的克隆手段克隆过两只野人,有一只长到三岁,还没有开始完善地社会化便跑掉了,另一只一直在研究所长到了十岁,有一天失踪,连带最初的标本也离奇失踪。
一开始它们身上都带着明显的野性和兽性,但是在进行过人类的引导和社会化训练之后,它们的学习能力飞快。它们失踪后,我们再也没有克隆成功过,星生生的再生生物,又将如何把它们带到眼前呢?
我很期待。
导游查看着全影像定位,上面展现出线条堆积出来的生物,有些像猿人,但是导游连照片都不舍得拿出来让学生们看,吊着学生们的好奇心,保持野人的神秘感。
但是一直寻找了整整两个小时,我们始终都没有看到野人的踪迹,上面的定位好像在跟人群闹着玩似的,当人们靠近其中一个的时候,那个野人就会加快速度,于此同时附近出现另一个野人,人们自然就会向更近的靠近。
也不知道星生生到底投放了几个野人,感觉我们一直在被这几个野人遛着绕圈子,它们的举动很明显是在耍人玩儿。
我皱眉:“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吗?你们不是经过了上万次的实验和磨合吗?”
导游有些汗颜,毕竟在我面前高傲的是他们,现在出岔子的也是他们。
“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但那是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后来的实验样本就再也没有过,不应该啊……”
原始森林的天气无常,刚才没一会儿还是艳阳高照,学生们走了一个小时左右就已经累的不行,全都上了悬浮顶,现在虽然不用自己走路,但是一个个也都蔫头巴脑的没什么精神。
此时的森林开始起雾,头顶上笼罩着一片片阴云,看样子像是要下雨了。
光线也变差,几近天将黑的蓝色。
我心中的不安越来明显,在所有人都安静的情况下,周围的环境的静谧也更明显了,连虫子和鸟儿的低鸣都没有了,整个人群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
这个时候不应该这样,安静久了会造成恐慌,两个导游凑在一起寻找野人的踪迹,他们不明白,几乎每天一次的演练,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开始失灵了,开始不按照常理出牌了。
另外两个导游索性将野人的资料拿出来播放,在试营业之前,他们也拍摄了先导片和纪录片,本来打算参观完所有项目之后,晚上播放给学生们看的,现在也顾不了什么顺序了,解决这股诡异的安静才是最重要的。
纪录片里记录着野人的再生过程,地生院的研究员们将研究所取得的样本放入机器,按照设定好的程序进行剥离,DNA链条重组和补齐,然后进行再生,直到无数次实验,又无数次失败,最终再生出来的小生物的基因链条和最初的野人链条重合了,再提取这个小生物的基因进行分裂。
直到野人胚胎被创造出来,放进实验室明亮的温床,野人刚出生的时候像一只皱巴巴的猴崽子,又像是熊崽子,直到野人慢慢长大。
我从一开始的昏昏欲睡,到现在的睁大双眼,怎么感觉哪里好像不对,但是单看长相,又跟我曾经接触的很像。
到底是哪里的不同呢。
星生生的纪录片是经过了美化的,摄影师总会选取它们最符合大众审美的角度展示,这些野人没有进行过社会化,它们生长在模拟的原始森林的环境中,十分悠闲惬意,看上去很适应这样的生活,模拟的环境慢慢变大,直到有野人不再生长,进入了成年期。
我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实验高中的老师是个认真负责的好老师,他意识到了不应该这么安静,于是带动着学生们科普互动,才让有些僵硬的场子活过来,一中的小孩也参与了进行,两个学校的孩子你来我往,竞争十分激烈。
也让我有了思考的余地。
到底是哪里不对,我仔细对比着记忆里的样子。
记忆里的野人发色是棕黄的,在没有弄脏的情况下,像金丝猴的毛发。
然而纪录片里的野人,毛发虽然也是棕黄的,但明显发黑发灰,颜色暗沉。
以及它们的牙齿也不一样,都是獠牙,但我见过的野人獠牙与别的牙齿齐平,并不会有很突出的外部表现,纪录片里的野人普遍有些嘴凸。
鼻梁也更短,手掌也更黑……
可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这也证明不了这个再生野人有什么问题。
只有亲眼见过才知道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
“老师……”
陈荫拍了拍我。
“你看那个全影像定位,咱们的定位颜色跟野人是一样吗?”
我定睛一看,额角也冒出了些冷汗。
我们谁都没有发现这个小小的异常,原本我们的定位应该是黄色的,野人的定位是红色的,而现在,黄色的圆点已经被红色覆盖。
可我们现在悬浮顶上,上午的九头鸟定位重合是因为能站在悬浮顶上,现在……
总不能是在下面吧。
饶是我经历了这么多次野外工作,也不免被唬了一跳,我不动声色地让导游把悬浮顶升高。
“同学们抓稳了!”
悬浮顶猛的提起一截,直到离地面至少有四五米的高度。
学生们本来正沉浸在互动里,突然来这么一些还是有人没抓稳人仰马翻。
我又叫导游打开采光模式,剩下的悬浮顶变得透明,一张棕黑色的油腻腻的脸出现在悬浮顶正下方。
正是我们苦苦寻觅良久而不见的野人,由于悬浮顶并非是一个平面,上面有许多不平的地方,也不知道这野人哪儿来这么大的力量和手掌摩擦力,竟然整个人扒在上面,让悬浮顶多了不少承重。
虽然现在科技发达了,但到底不是万能的,悬浮顶也有自己的承重范围,但它与地心的磁力相对抗,此时在运转途中越是往下坠,就越是有一种抵抗力。
这样下去,要么悬浮顶的能量被耗尽,不知道到哪儿就把我们撂下了,在这种形势险恶的原始森林,哪怕有这么多人,但大都手无缚鸡之力,情况显然会变得很糟糕。
或者悬浮顶被野人带着下坠,最终与地心磁力相斥,强行合并只会把所有人都谈飞,到时候高空坠落,自由落体,情况就更糟糕了。
这野人竟然还有往上攀爬的想法,带动着整个悬浮顶东摇西晃,学生们站都站不稳,更不敢靠近栏杆,生怕被甩下去。只能一个个手拉手靠在一起,站在中间,稳定重心。
导游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如果说刚才被戏弄是很久之前遇到过的一次突发状况,那么有野人潜伏在悬浮顶下面这才是真的完全的突发状况。
四个人都焦头烂额的,一时想不出应急的办法,我抢过悬浮顶的操控器,按下了全防护功能,护栏立刻升起并折叠,形成了一个牢笼,将所有人都锁在了里面,不过至少不用怕自己再被甩飞出去了。
我操控着悬浮顶飞向一座尖锐的峰顶。
“孩子们!抓稳了!”
随着惊叫声尖叫声此起彼伏,悬浮顶的下方狠狠撞上了峰顶。
万幸,我赌赢了,做实验锻炼出来的手稳也不是浪得虚名的,没人去查看那野人的惨状。
也不知道飞行了多久,至少在看见人烟的地方后我才停止在空中疾驰。
悬浮顶使用的是太阳能,有太阳的时候不会消耗储能,方才在原始森林的时候雾气上来,悬浮顶消耗的已经是储能了,现在竟然开始悠悠下坠。
好在已经脱离了刚刚的险境,人也能松一口气,这地方是九头鸟投放的区域,大家早上都来过一遍了,并且这个区域是目前经历过的最安全也是最接近经典小镇的地方。
有了方向感和距离感,方才的惊魂一刻才有了喘息的余地。
“好可怕!那个野人是什么时候扒到悬浮顶下面的,要是没有人发现的话,咱们会耗尽能量掉下去……它们会不会吃了我们?”
导游也沉默了,很明显那个东西吃素是吃不饱的,同体型的生物哪个不吃人?
可他们投放了这么多得虚名的,没人去查看那野人的惨状。
也不知道飞行了多久,至少在看见人烟的地方后我才停止在空中疾驰。
悬浮顶使用的是太阳能,有太阳的时候不会消耗储能,方才在原始森林的时候雾气上来,悬浮顶消耗的已经是储能了,现在竟然开始悠悠下坠。
好在已经脱离了刚刚的险境,人也能松一口气,这地方是九头鸟投放的区域,大家早上都来过一遍了,并且这个区域是目前经历过的最安全也是最接近经典小镇的地方。
有了方向感和距离感,方才的惊魂一刻才有了喘息的余地。
“好可怕!那个野人是什么时候扒到悬浮顶下面的,要是没有人发现的话,咱们会耗尽能量掉下去……它们会不会吃了我们?”
导游也沉默了,很明显那个东西吃素是吃不饱的,同体型的生物哪个不吃人?
可他们投放了这么多再生生物,也不是没有食肉性的能吃人的,到现在都服服帖帖的,建立了对人的畏惧和统领地位,遇到人都不会主动攻击。
谁知道这一批的再生生物是怎么了,怎么一个比一个叛逆,连水狮蟒这种东西都老老实实地不敢攻击人类。
神农架怎么这么邪门,这还能开放旅游吗这?
悬浮顶落在地上,从这里步行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达最近的经典小镇补充补给。
只是要穿过一片投放了九头鸟的丛林,好在这里的林子是人造林,木头种植的比较稀,不然现在天色渐晚,吓也能把人吓死。
这里好歹有些阳光能透进来,也不起雾,比刚刚那两个地方阳间多了。
四个导游两前两后,两个老师一左一右,学生们埋着疲惫的步伐前进,但是好在队形整齐。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冥冥之中他们也感受到了安静是多么可怕,一个个都开始交头接耳,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
连秦予都跟中午跟自己呛声的小胖子称兄道弟起来。
“这片林子目前只投放了禽类,没有大型动物出没,大家放心大胆地往前走。”
秦予这人是杠精转世,没矛盾都要跟人家杠两句,更何况现在发生了这么多事儿,都是星生生监管不当造成的。
他一点就炸了:“放心放心放心,一天说了多少次放心,放的那门子心,差点儿给我们人都交代进去了,伤到了我们你们赔得起吗?”
“我看你们怎么应对这种国际大丑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