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检中心的空调开得太足,林夏搓了搓手臂上竖起的汗毛。护士递来的表格在金属台面上微微反光,她盯着"血型"那一栏,圆珠笔尖在纸上悬停了足足三秒。上周楚阳发烧时她翻过他的医保卡,O型血的标记像枚红色印章刻在记忆里。
"有什么问题吗?"护士的指甲敲在表格边缘,甲油剥落的地方露出苍白的月牙。
林夏把笔尖按下去,墨水在纸上洇开一个小蓝点。"我男朋友是O型。"她的声音比想象中干涩,"可我是AB型。"
护士的眉毛短暂地抬了一下,转身去拿采血针。不锈钢托盘里的器械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先抽血吧,结果出来前别瞎想。"橡胶管缠上林夏手臂时,她注意到护士右手虎口处有个褪色的笑脸纹身——和楚阳昨天切蛋糕时握刀的手势一模一样。
玻璃窗外,暴雨前的乌云正在聚集。采血针扎进血管的瞬间,林夏突然想起楚阳公寓里那个上锁的抽屉。上个月帮他找感冒药时,钥匙就挂在床头却从没想过要打开。针管里的暗红色液体缓慢上升,窗外的第一道闪电把采血室照得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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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阳的公寓弥漫着云南白药的气味。陈墨医生把听诊器塞回公文包,铝制拉链擦过病历本边缘,在寂静的房间里撕开一道口子。"止痛药只能管四小时。"他盯着楚阳左手无名指上结痂的烫伤,"下周的术前评估你要是再逃..."
"体检报告改好了?"楚阳打断他,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沿。杯底残留的褐色药渣形成奇怪的漩涡,像极了上周失败的奶油裱花。
陈墨的钢笔突然在同意书上划出长长的墨迹。窗外雷声滚过,震得茶几上的玻璃杯嗡嗡震颤。"你确定不告诉她?"钢笔尖戳着器官捐献者签名栏,"心脏移植不是拔智齿,术后护理需要——"
"她怕血。"楚阳的拇指按住太阳穴,那里有根血管正在突突跳动。冰箱启动时的嗡鸣掩盖了后半句话,冷藏室里还放着昨天没吃完的蛋糕,雏菊裱花边缘已经有些塌陷。
暴雨终于砸下来时,陈墨留下的文件袋滑到了地上。一张CT片从开口处滑出半截,黑白图像上心脏的轮廓被雨声模糊成朦胧的阴影。楚阳弯腰去捡,突然袭来的头痛让他跪倒在木地板上,膝盖撞出沉闷的声响。创可贴下的烫伤开始发烫,仿佛有滚烫的糖浆正顺着血管流向胸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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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检中心的打印机卡纸了。林夏盯着不断吐出的报告单,纸面上"AB型"三个字母被墨粉晕染得有些模糊。护士长正用圆珠笔捅着进纸口,笔帽上的小熊挂坠随着动作剧烈摇晃。
"系统出错了吧?"林夏把报告单对折两次塞进包底,帆布料的接缝处冒出几根线头,"我爸妈都是O型。"
护士长的小熊挂坠突然静止。采血室的门被风吹开,走廊上推过的轮椅发出吱呀声响。"血型遗传规律就像..."她的目光落在林夏无名指的戒痕上,"就像烘焙,面粉加酵母永远变不成奶油。"
林夏的指甲陷进掌心。轮椅声远去的刹那,她摸出震动的手机——楚阳发来的晚餐定位是家新开的粥铺,上周路过时她曾随口说想尝尝。锁屏照片上他举着蛋糕的笑脸正在变暗,雨滴砸在屏幕上,把雏菊裱花晕染成模糊的色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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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阳把文件袋塞回抽屉时,钥匙在锁孔里转了整整三圈。头痛像潮水般退去,留下满屋子的寂静。厨房水龙头没拧紧,滴水声与监护仪的节奏微妙地重合。他数到第七滴时,手机亮起林夏的回复:"体检报告拿错了,明天重新抽血。"
冰箱上的便签纸被穿堂风吹起一角,露出下面压着的蛋糕店收据。楚阳用烫伤的手指按住飘动的纸片,墨水晕开的日期正是林夏生日那天。窗外的雨幕中,救护车蓝光在某栋楼前短暂地闪烁,又迅速被夜色吞没。
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楚阳伸手去够茶几上的药瓶,碰倒了插着雏菊的玻璃杯。水流浸湿了地毯下露出的CT片一角,那上面心脏阴影的尺寸比标准值小了整整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