粥铺的沉默

暴雨过后的城市弥漫着潮湿的柏油气味，林夏踩着人行道上反光的水洼，粥铺的暖黄灯光在前方晕开一小圈干燥区域。手机在包里震动第三下时，她摸到体检报告对折的硬角，纸缘已经有些发软。

"这里。"楚阳的声音从角落卡座传来。他面前摆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皮蛋瘦肉粥，蒸汽在他眼镜片上凝成白雾，左手无名指的烫伤在灯光下泛着浅粉色。

林夏的指甲无意识刮擦着报告单边缘。服务员送来小菜时撞到她的椅背，腌萝卜的酸味混着楚阳身上云南白药的气息扑面而来。"体检怎么样？"他舀起一勺粥，米粒粘在勺底形成半透明的薄膜。

"系统出错。"她盯着粥面浮着的葱花，绿色碎末正随着他的搅拌沉入碗底，"要重新抽血。"楚阳的勺子突然磕到碗沿，瓷器的脆响让邻桌情侣转头看了一眼。

他摘下眼镜擦拭，睫毛在颧骨投下细碎的阴影。"明天我陪你去。"不锈钢勺柄在他指间转了个圈，烫伤疤痕擦过碗边发出细微的摩擦声。林夏注意到他右手虎口有块新结的痂，形状像压扁的雏菊花瓣。

"你手上——"\

"测试烤箱温度时蹭的。"他迅速收回手，袖口滑落时露出腕间一道淡红色勒痕。粥铺的吊灯突然闪烁，照亮他领口内若隐若现的医用胶布边缘。

林夏的勺子陷进粥里。玻璃门外有个穿病号服的人踉跄跑过，踩碎的水花溅在窗上形成蜿蜒的轨迹。楚阳的呼吸突然变得很轻，仿佛在数着某种节奏。当她的膝盖碰到桌腿时，他整个人剧烈地颤了一下。

"你最近..."\

"项目上线压力大。"他往她碗里夹了块腐竹，油炸过的豆皮在热粥里发出滋滋声响。柜台后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医疗剧，心电监护仪的电子音与粥铺的背景音乐微妙地重合。

林夏的包突然从椅背滑落，散开的报告单飘到楚阳脚边。他弯腰时衬衫后领掀起，一道新鲜的缝合线痕迹在林夏视线中一闪而过，暗红色的线脚组成模糊的心形轮廓。

"这是什么？"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楚阳僵住的背影映在窗玻璃上，与电视里正在做心肺复苏的医生身影重叠。当他转回来时，额前的冷汗在灯光下像细碎的钻石。

"健身房器械刮的。"他把报告单折好塞回她包里，指腹擦过她手腕时温度低得不正常。服务员来收空碗时，林夏看见楚阳用手机备忘录记着什么，屏幕最上方显示着"术后注意事项"的标题。

雨又开始下了。楚阳撑开伞时袖子卷到手肘，林夏清楚地看到他小臂内侧的留置针胶布，透明敷料下泛着淤青的血管像条幽蓝的河流。伞面向她倾斜的刹那，她抓住他的手腕。

"上个月你说去杭州出差..."\

"是真的。"雨滴砸在伞面上的声音吞没了后半句。拐角处救护车的鸣笛让楚阳猛地转头，伞骨勾住了林夏的发夹。发丝散开的瞬间，她看见他锁骨下方贴着的心电监护电极片，电极周围的皮肤因长期粘贴而泛白起皱。

人行道的红灯亮起来。楚阳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沫在积水里晕开，竟诡异地形成几朵微型雏菊的形状。林夏去扶他时，一张对折的纸片从他内袋滑出，器官捐献同意书的印章在雨中渐渐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