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砸在器官捐献同意书上,鲜红的印章在积水里晕染开来,像一滩稀释的血。林夏弯腰去捡的瞬间,楚阳猛地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腕骨生疼。他的指节泛白,手背上留置针的胶布边缘翘起,露出下面青紫的皮肤。
"别看。"楚阳的声音被咳嗽撕成碎片,喉间涌上的血沫染红了下巴。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灯倒映在积水里,将两人交叠的影子切割成碎片。
林夏挣开他的手,纸张已经湿透,但"心脏移植"和"自愿捐献"几个字依然刺目。她盯着签名处那个日期——正是他们三周年纪念日那天。楚阳的膝盖重重砸在地上,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她的裙摆。
"杭州出差?"她的指甲陷进掌心,"你他妈在重症监护室签这个?"马路对面医院的LED屏亮起,滚动播放着器官捐献宣传片,年轻志愿者的笑脸在雨幕中模糊成色块。
楚阳试图站起来,却栽进积水里。白衬衫被染成淡粉色,袖口的医用腕带露了出来,上面印着"陈墨"和"心脏外科"。林夏抓起他的衣领,纽扣崩飞的声音混着雨声砸在耳膜上。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吐血的?"她的声音在发抖,"上次我发烧你煮姜汤那晚?"楚阳的睫毛上挂着水珠,嘴角的血迹被雨水冲出一道淡红色的痕迹。他张开嘴,却只发出气管被液体堵塞的咕噜声。
人行道绿灯亮起的瞬间,两个穿洗手衣的医护冲过来。年轻护士熟练地掰开楚阳的嘴塞入气道导管,年长的那位扯开他衬衫,露出贴满电极片的胸膛。林夏看见他左胸手术切口像条蜈蚣,缝合线还没拆。
"室颤!准备除颤!"年长医护的吼声惊飞了路边麻雀。楚阳的身体在电流冲击下弹起又落下,湿发粘在额头上,像极了他们初遇那天被雨淋湿的模样。
林夏的体检报告从包里滑出来,血型栏的"AB阴性"在路灯下清晰可见。护士捡起器官捐献同意书,突然瞪大眼睛:"你们HLA配型完全吻合?"宣传片正好播到心脏移植手术画面,无影灯的光斑在雨中折射,落在楚阳惨白的脸上。
楚阳突然抓住林夏的手腕,监护仪的警报声尖锐得刺耳。他的指尖在她掌心划了三个颤抖的笔画——是大学时教过她的手语"我爱你"。鲜血从他鼻腔涌出,在白色担架上洇开成歪斜的雏菊形状。
"血压测不到了!"护士扯开楚阳的领口,更多电极片暴露在雨中。林夏看见他锁骨下方贴着的心电监护贴片,边缘已经发白卷边——至少贴了两以上。她想起上周深夜视频时,楚阳始终没让镜头照到上半身。
救护车后门关上的刹那,楚阳的手机从口袋滑落。屏幕还亮着,备忘录最新一条写着:"如果手术失败,把雏菊种子交给夏夏"。锁屏照片是他们去年在植物园拍的,阳光下他的左手无名指疤痕格外明显。
林夏捡起手机时,自动跳出了相册最近删除列表。上百张医院天花板照片里,突然闪过一张心电图报告。她放大的瞬间,救护车已经转弯,尾灯在雨幕中拉出长长的红色轨迹。报告日期是三个月前,诊断结论栏的"终末期心肌病"五个字像刀片划开视网膜。
雨更大了。医院走廊的电子钟显示22:17,林夏盯着"手术中"的红色灯箱,指甲无意识抠着体检报告边缘。护士站电视正在重播白天新闻,某程序员匿名捐赠百万设立罕见血型救助基金的报道闪过屏幕,捐款收据上的签名龙飞凤舞却力透纸背。
长椅另一端坐着穿白大褂的医生,胸前名牌写着"陈墨"。他手里转着钢笔,笔帽上的雏菊刻痕和林夏包里那支一模一样。当手术室传来器械碰撞声时,陈墨突然开口:"他第一次晕倒是在你们周年纪念日,蛋糕上的奶油雏菊还没凝固。"
走廊尽头传来轮床的滚轮声,护工推着设备经过,不锈钢托盘里躺着支爆裂的裱花袋。林夏想起楚阳左手烫伤那晚,他笑着说裱花袋质量太差,却偷偷在手机备忘录记下"改进承压系数"。
手术室门突然打开,护士举着平板电脑冲出来:"供体心脏到了吗?"陈墨起身时,别在领口的钢笔掉落,滚到林夏脚边。笔杆上刻着日期——正是楚阳所谓"杭州出差"的那周。
林夏弯腰去捡,听见护士站电话炸响。值班护士抓起听筒,眼睛却盯着她:"AB阴性血?现在?"窗外的雨砸在玻璃上,植物园年卡从林夏包里滑出,背面印着"赠送人:楚阳"。
陈墨的钢笔滚进排水沟盖板的缝隙,林夏伸手去够时,摸到个冰凉的金属物。掏出来是楚阳的钥匙扣,上面挂着迷你血压计。显示屏还亮着,最后记录是85/50,时间定格在他们今天见面前一小时。
手术室突然传来金属托盘翻倒的巨响,接着是心电监护仪拉长的平音。林夏冲向门缝的刹那,看见无影灯下楚阳的胸膛敞开着,像朵被暴风雨撕碎的雏菊。主刀医生手里的心脏还在跳动,表面布满她曾在体检报告上看过的血管走向。
"供体到了!"护士推着保温箱狂奔而过。林夏的体检报告飘落在地,血型栏正好盖住了楚阳散落的头发。陈墨捡起报告时,背面粘着的便签纸脱落——是楚阳的字迹:"夏夏的血型遗传概率0.0001%,要准备自体血回输设备。"
走廊广播突然响起寻人通知,寻找AB阴性血志愿者。林夏挽起袖子时,手术室门再次打开,护士举着染血的器官转运箱冲出。箱体标签在荧光灯下反光,捐献者编号后三位赫然是楚阳的生日。
\[未完待续\]林夏的指尖触到保温箱边缘的瞬间,手术室突然断电。备用电源启动的嗡鸣声中,她看见陈墨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暗红血渍,形状像极了楚阳总画在她体检报告上的笑脸涂鸦。
"血压40/20!"护士的喊声被心电监护仪的警报割裂。林夏突然发现楚阳的左手无名指上缠着创可贴——和上周视频时他解释"切水果划伤"的是同一个位置。
陈墨拽开保温箱的瞬间,冷藏雾气漫过林夏的手背。雾气散尽时,她看清箱内心脏表面有道Y型缝合痕迹,和楚阳去年体检报告上"先天性血管变异"的图示完全重合。
"活体供心?"护士的橡胶手套捏扁了生理盐水袋。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轮椅声,护工推着抽血设备撞上墙,试管架翻倒时滚出标着"楚阳"的采血管——里面还剩三分之一暗红色沉淀。
林夏的献血证从包里掉出来,最新记录页的护士签名被雨水晕开,但"陈墨"两个字力透纸背。手术刀落地的脆响中,她看见主刀医生弯腰去捡,后颈露出和楚阳同款的三颗痣,排列成他们大学时常玩的星座连线。
"静脉通路不通!"年轻护士扯开楚阳的袖口,林夏看见他肘窝密密麻麻的针眼组成字母"CX"——她名字的首字母缩写。陈墨的钢笔突然滚到脚边,笔帽刻着"供体编号CX1029",墨水流出来渗进地砖缝,和楚阳的血混成紫黑色。
心电监护仪突然恢复波动时,林夏发现屏幕反光里映着医院走廊的消防示意图——红色箭头最终指向地下一层,那里用铅笔标着"自体血库",字迹和楚阳备忘录里的一模一样。
手术室门再次打开时,飘出的消毒水味里混着奶油雏菊的香气。林夏的体检报告被风吹到墙上,正好盖住器官捐献宣传海报——志愿者照片的胸口位置,被人用红笔描出和楚阳相同的冠状动脉走向。
陈墨扯下口罩的瞬间,林夏看见他下唇结痂的咬痕——和楚阳每次忍痛时的习惯如出一辙。窗外劈下的闪电照亮病历车,最上层文件夹标签写着"克隆体排斥反应",日期是林夏去年重感冒住院的那周。
"准备心脏复跳!"主刀医生的吼声震落天花板上的积灰。林夏低头看见灰尘在血泊里拼出"对不起"的轮廓,就像楚阳每次惹她生气后,用咖啡粉在桌上写的道歉语。
心电监护仪的波纹突然剧烈震荡,频率和楚阳手机里那段林夏的鼾声录音完全同步。陈墨的听诊器擦过林夏耳边,金属管上刻着"CX❤️TY"——和他们初遇时图书馆自习桌上的刻痕分毫不差。
手术灯第三次熄灭时,备用电池耗尽。黑暗里响起楚阳最常哼的那段旋律,声源来自陈墨口袋里的呼吸机报警器。林夏摸到墙上的电闸开关,指尖触到一层薄灰——上面留着五个指印,无名指的位置缺了一角,和楚阳烧伤的左手完全吻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