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晨的校园论坛炸了。
#学霸苏景青父亲当众讨债#的词条后面跟着一个火红的"爆"字。置顶帖里,家长会现场的视频被剪辑成十五秒精华版:醉醺醺的男人揪着苏景青衣领摇晃,画外音是刺耳的"人形提款机"。
桉衍把手机摔在课桌上,金属撞击声引得前排同学回头。他昨晚就看到了这些视频——有人特意截去了他揍人的部分,只留下苏景青蜷缩在地的狼狈样子。
"看这个!"张昊举着手机挤进教室,"最新爆料!苏景青的糖尿病是遗传的,他妈也有精神病!"
几个男生凑过去,发出夸张的惊叹。桉衍的拳头捏得咔咔响。
"真的假的?那会不会传染啊?"
"怪不得他从来不换衣服,听说糖尿病人身上有味道..."
"他爸说那些奖学金都填了赌债?那我们竞赛班的名额——"
课桌被踹翻的巨响打断了一切。
"再说一遍。"桉衍拎着张昊的衣领把他按在黑板上,"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教室瞬间安静。张昊的喉结滚动:"我、我就是转——"
"转你妈。"桉衍一拳擦着他耳朵砸在墙上,"再让我听见半个字,下次就是你的脸。"
班主任冲进来时,桉衍已经松开手。他弯腰捡起书包,在一片死寂中走向自己的座位。经过第一排时,他瞥见苏景青的座位——空空荡荡,桌面上积了一层薄灰。
李老师敲了敲讲台:"苏景青同学请了病假。关于网上的不实言论,学校会——"
"老师!"一个女生突然举手,"春季奖学金名单是不是该重选?如果苏景青真的挪用公款..."
桉衍猛地站起来。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看什么?"他冷笑,"老子去厕所。"
医务室后面的小花园是监控死角。
桉衍翻过围墙,轻车熟路地找到那棵老槐树。树下的长椅上,苏景青正低头看书,阳光透过树叶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就知道你在这儿。"
苏景青抬头,没戴眼镜的眼睛微微眯起:"翘课?"
"不然呢?"桉衍在他旁边坐下,"看那群傻逼表演?"
一片树叶飘落在书页上。苏景青轻轻捏起叶梗:"论坛很精彩吧。"
"一群智障。"桉衍摸出烟,想起什么又塞回去,"你...还好?"
苏景青合上书。桉衍这才看清封面——《糖尿病自我管理指南》,书页边缘密密麻麻贴着便签。
"李老师说可以休学一阵。"苏景青的声音很平静,"但期末考..."
"操,你还管考试?"桉衍打断他,"那些人渣在造谣你妈有精神病!"
苏景青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脊:"...也不算全错。"
桉衍愣住。
"我妈确实有抑郁症。"苏景青抬头看向树冠,"我六岁那年,她差点带着我一起..."
他没说完,但桉衍懂了。那个没说完的词悬在两人之间,比任何语言都沉重。
一只麻雀落在长椅扶手上。苏景青轻轻说:"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必须完美了。"
因为任何裂缝都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因为一旦倒下,就会有人指着伤口说"看啊,果然如此"。
桉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那就让他们看。"
"什么?"
"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站起来的。"桉衍的手心发烫,"明天就回去上课,昂着头回去。"
苏景青的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色:"...为什么帮我?"
"因为..."桉衍松开手,别过脸,"老子乐意。"
第二天清晨,苏景青出现在教室门口。
所有窃窃私语戛然而止。他穿着熨烫平整的校服,眼镜换了一副新的,步伐稳得像是在走红毯。
桉衍靠在椅背上,故意大声说:"学委,作业交哪儿?"
苏景青嘴角微扬:"现在才问?迟了。"
几个女生惊讶地交换眼神——他们从没听过苏景青开玩笑。
第一节课间,张昊那伙人聚在后排阴阳怪气:"哟,提款机回来了~"
桉衍刚要起身,苏景青已经走过去。他站在张昊面前,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2018年全国数学联赛省一等奖,2019年化学竞赛全国银牌,去年期末考总分全市第三。"他推了推眼镜,"需要我继续证明奖学金拿得问心无愧吗?"
张昊涨红了脸:"你爸——"
"他赌博,欠债,家暴。"苏景青平静得像在陈述天气,"需要我提供派出所案底编号吗?"
教室里鸦雀无声。桉衍看着那个挺直的背影,胸口涌上一股陌生的热流。
直到一个尖锐的女声打破沉默:"那你妈呢?精神病真的会遗传吗?"
空气瞬间凝固。
苏景青的手指微微发抖。桉衍抄起黑板擦砸过去:"你他妈——"
"会。"
所有人都愣住了。苏景青摘下眼镜擦了擦,重新戴上:"抑郁症有30%遗传概率。但比起这个..."他看向提问的女生,"你嚼舌根的样子比较像脑科急诊。"
有人没憋住笑出声。女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抓起书包冲出了教室。
桉衍走到苏景青身边,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帅啊,学委。"
苏景青的耳尖红了。
放学后的天台能看到整座城市的落日。
桉衍撬开锁,把两罐可乐摆在水泥护栏上。苏景青跟上来时,风把他的校服吹得鼓起来,像张开的翅膀。
"给。"桉衍递过一罐,"无糖的。"
苏景青接过来,指尖碰到桉衍的。这次他没有立刻缩回手。
远处,夕阳正沉入钢筋森林。桉衍突然说:"我妈走的那天,也这么红。"
苏景青转头看他。
"她留了张字条,说受不了我爸的拳头。"桉衍捏扁空罐,"那年我十岁。"
苏景青的睫毛颤了颤:"所以你额头的疤..."
"去年打的。"桉衍咧嘴一笑,"不过那混蛋现在在蹲局子。"
暮色渐浓。苏景青突然轻声说:"其实我见过你妈妈。"
"什么?"
"三年前,市医院的儿科。"苏景青摩挲着可乐罐,"她来看一个小女孩...是你妹妹吧?"
桉衍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他从未告诉任何人妹妹的事。
"她给那女孩带了草莓蛋糕。"苏景青望向远方,"我当时在隔壁床,很羡慕..."
桉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为什么不早说?"
"说什么?'嗨,我见过你抛弃你的妈妈'?"苏景青苦笑,"太残忍了。"
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桉衍的手慢慢下滑,最终扣住苏景青的手指:"...傻子。"
他们的影子在夕阳下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