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李箱的滚轮碾过老旧的木地板,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
苏景青站在客厅中央,看着桉衍把最后一个纸箱堆在墙角。这间四十平的一居室比他想象中更局促,但阳光很好,窗台上还留着前租客遗弃的多肉植物,蔫巴巴的叶片上积着灰。
“床归你。”桉衍踢了踢地上的榻榻米垫,“我睡沙发。”
苏景青推了推眼镜:“租金平分,床位也该平分。”
“少啰嗦。”桉衍扯开T恤下摆,露出精瘦的腰线,“病号没资格挑三拣四。”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打断争执。
两人对视一眼——他们没有告诉任何人新地址。桉衍抄起棒球棍抵在门后:“谁?”
“哥…”门外传来细弱的女声,“是我。”
棒球棍“咣当”落地。桉衍猛地拉开门,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少女扑进他怀里,马尾辫上的草莓发卡硌得他胸口生疼。
“小满?”
苏景青认出了那个发卡——在咖啡店打工时,桉衍曾盯着橱窗里的同款发卡发呆。
“妈妈又住院了…”女孩抽泣着,“她男朋友打我…我逃出来的…”
她撩起刘海,额角的淤青在阳光下触目惊心。桉衍的拳头捏得咯咯响,转身就要冲出门,被苏景青一把拉住:“先处理伤口。”
小满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别人。她警惕地后退半步:“他是谁?”
“室友。”桉衍生硬地介绍,“苏景青。”
“哦…”小满歪头打量,“长得像我们班学霸。”
苏景青的耳尖微微发红。
浴室传来哗哗水声。
苏景青把最后一个枕头扔到沙发上:“她睡床,你睡榻榻米,我睡沙发。”
“逞什么能?”桉衍夺过枕头,“你这破血糖经得起折腾?”
“总不能让女孩子睡地板。”
“那就一起睡床!”
话音未落,浴室门开了。小满裹着桉衍的oversizeT恤,湿发滴着水:“我睡沙发就行。”
三双眼睛在狭小的客厅里僵持。最终苏景青叹口气,从衣柜顶层抽出野营用的吊床:“我睡这个。”
深夜,月光透过纱帘洒在吊床上。苏景青盯着天花板,耳边是两道交错的呼吸声——桉衍在榻榻米上翻来覆去,小满的梦呓带着哭腔。
“别…别打妈妈…”
桉衍猛地坐起来,赤脚踩过地板,轻轻拍打妹妹的背。月光下,他的轮廓温柔得陌生。
苏景青突然觉得胸口发闷。他摸出胰岛素笔,蹑手蹑脚走进厨房。冰箱灯光亮起的瞬间,身后传来桉衍的声音:“又高了?”
“嗯。”苏景青把针头扎进腹部,“可能是搬家累的。”
桉衍突然伸手覆住他打针的位置,掌心滚烫:“疼吗?”
苏景青的呼吸停滞了。胰岛素在血管里游走,却压不住突然飙升的心跳。
“你们在干嘛?”
小满揉着眼睛站在厨房门口,怀里抱着破旧的泰迪熊
早餐桌上,小满的勺子把粥搅得哗哗响。
“哥,他为什么总在饭前打针?”
“治病。”桉衍把煎蛋推给苏景青,“吃你的。”
“什么病?”
“话这么多,送你回妈那儿?”
勺子“当啷”掉进碗里。苏景青在桌下踢了桉衍一脚,转头微笑:“糖尿病,要控制饮食。”
“像爷爷那样?”小满睁大眼睛,“那你不能吃糖了?生日蛋糕也不能?”
苏景青的筷子顿了顿:“嗯。”
“好可怜…”小满突然跳下椅子,从书包里掏出一颗皱巴巴的水果糖,“最后的存货,送你!”
桉衍劈手夺过糖:“他不能吃。”
“凶什么凶!”小满眼眶红了,“你们都一样!”
她摔门冲进卧室。苏景青看着那颗糖在桉衍掌心慢慢融化,突然问:“你上次吃糖是什么时候?”
桉衍沉默良久:“我妈葬礼那天。小满塞给我一颗糖,说吃了就不苦了。”
冰箱发出低沉的嗡鸣。苏景青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手腕:“去哄哄她。”
卧室里,小满把脸埋在泰迪熊肚子上。桉衍蹲在床边,戳了戳她鼓起的脸颊:“喂。”
“走开!”
“教你打游戏?”
“不要!”
“那…给你看个秘密。”桉衍掀开床板,露出夹层里的铁盒。小满偷瞄的眼睛一下子睁圆——盒子里全是机车零件,还有一张泛黄的母女合照。
“这是妈妈送我的第一辆车。”桉衍摩挲着生锈的螺丝,“等修好了,带你去兜风。”
小满突然扑进他怀里:“哥,别不要我…”
门缝外的苏景青默默退开。胰岛素笔在口袋里硌得生疼,他突然很想死
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了。
苏景青把最后一件衬衫塞进衣柜,发现底层有个带锁的日记本。好奇心刚冒头,玄关传来巨响——小满浑身湿透地摔进来,校服沾满泥浆。
“他们找到我了…”她浑身发抖,“在、在校门口堵我…”
桉衍抓起水果刀就要冲出去,被苏景青拦腰抱住:“报警!”
“报警有用我妈还会躺医院?!”
“那就带小满走!”苏景青夺过刀,“我来拖时间。”
暴雨砸在窗上,像一千面破碎的鼓。小满突然尖叫:“他们上楼了!”
脚步声在楼道炸响。苏景青迅速反锁房门,推着餐桌抵住门板。桉衍把小满塞进衣柜,转身抄起台灯。
“苏景青!”他吼,“带小满从防火梯走!”
“一起走!”
“你他妈血糖撑不住!”
门板被撞得震颤。苏景青突然笑了:“还记得赌场那天吗?”他握紧水果刀,“这次我有刀。”
第一道锁裂开的瞬间,警笛刺破雨幕。
林警官冲进来时,苏景青正把刀尖抵在混混颈动脉上。他的眼镜歪斜,衬衫扣子崩开两颗,笑容却冷静得可怕:“真慢啊,警察叔叔。”
小满从衣柜缝里看见,她哥看苏景青的眼神,就像看夜空中炸开的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