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风在窗外嘶吼,整栋老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苏景青背靠防盗门,听着门外杂乱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胰岛素笔在掌心攥得发烫——最后一支,剂量仅够维持12小时。
“他们走了?”桉衍从衣柜里抱出瑟瑟发抖的小满。
“暂时。”苏景青摘下起雾的眼镜,“但消防梯被堵了。”
小满突然抓住桉衍的衣角:“是爸爸…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空气瞬间凝固。桉衍的瞳孔收缩成针尖:“你说谁?”
“那个金链子叔叔…”小满的眼泪砸在泰迪熊上,“他手机里有妈妈的照片…”
苏景青的血糖仪发出刺耳警报——HI。他强撑着走向药箱,却被桉衍拦住:“你他妈给我坐下!”
“死不了…”苏景青推开他的手,“先处理伤口。”
桉衍这才发现自己的胳膊在滴血。玻璃碎片扎进肌肉,随着脉搏一跳一跳地疼。苏景青的镊子夹住碎片时,他突然问:“你早就知道?”
“什么?”
“小满的生父是金链子。”桉衍的声音像淬了毒,“在医院那天你就知道。”
镊子“当啷”掉进托盘。苏景青的睫毛在眼下投出颤抖的阴影:“病理科看到DNA报告时…才知道。”
台风撞碎了厨房的窗。
三年前,市医院遗传科。
苏景青攥着妈妈的诊断书,在走廊撞见哭闹的小满。她怀里抱着破旧的泰迪熊,额角贴着带血的纱布。
“哥哥…”她拽住苏景青的白大褂(志愿者服),“能帮我找妈妈吗?”
值班护士匆匆跑来:“这孩子的生父拒绝签字手术…”
档案室的门虚掩着。苏景青鬼使神差地翻出金链子的病历——RH阴性血,遗传性躁郁症,与小满的检测报告完美吻合。
回忆被玻璃碎裂声打断。
金链子的脸出现在破窗外,雨水顺着刀疤流进狰狞的笑:“闺女,爸爸接你回家。”
小满的尖叫卡在喉咙里。桉衍抄起微波炉砸过去,玻璃碴混着暴雨喷溅而入。苏景青用身体挡住小满,后背瞬间被划出十几道血口。
“带她走!”苏景青把防火梯钥匙塞给桉衍,“我拖住他们!”
“你拿什么拖?!”桉衍扯开衬衫,露出腰间的机车链条,“要死一起死。”
金链子翻窗而入的瞬间,苏景青的胰岛素笔扎进他脖颈。高浓度胰岛素让这个两百斤的壮汉轰然倒地,像头被麻醉的熊。
“快走!”
三人跌跌撞撞冲进雨幕。小满突然脚下一滑,泰迪熊掉进湍急的排水沟。她挣扎着要去捡,被桉衍拦腰抱起:“不要了!”
“可是…”小满哭喊着,“里面有妈妈的信…”
苏景青折返的身影已消失在雨帘中。
排水沟的水没到胸口。
苏景青摸到泰迪熊时,胰岛素笔已经被冲走。他撕开玩具的缝合线,泛黄的信封贴着防水袋,妈妈的字迹斑驳可见:
「小满,你的生父是…」
身后传来重物落水声。金链子的手下围拢过来,钢管划破雨幕。苏景青把信封塞进内衣,举起泰迪熊:“想要这个?”
领头混混伸手来抢,却摸到一团湿漉漉的棉花。苏景青趁机将辣椒喷雾怼在他脸上,惨叫声惊动了巷口的桉衍。
摩托车引擎在雨夜里咆哮而至。桉衍单手骑车,另一只手挥着消防斧劈开雨幕:“上车!”
小满缩在桉衍胸前,苏景青紧贴他后背。三人挤在破旧的川崎400上,像一支离弦的箭射向黑暗。
后视镜里,金链子捂着脖子追来,眼白充血如恶鬼。
“去码头!”苏景青在风里喊,“林警官的船在等!”
胰岛素失效的灼烧感从胃部蔓延。苏景青咬破舌尖保持清醒,手指在桉衍腰间无意识收紧。
“撑住。”桉衍反手握住他冰冷的手腕,“马上到了。”
小满突然尖叫:“小心!”
卡车刺目的远光灯劈开雨幕。
坠海的瞬间,时间被拉得很长。
苏景青看见桉衍在空中转身,用身体护住小满。咸涩的海水灌入鼻腔时,他想起医院档案室的下午——小满蹲在角落给泰迪熊缝眼睛,阳光把她睫毛染成金色。
“醒醒!”
桉衍的脸在月光下忽远忽近。苏景青咳出海水,发现他们漂在废弃的渔船上。小满蜷缩在桉衍怀里发抖,泰迪熊只剩半截胳膊。
“信…”苏景青摸索胸口,“小满的生父…”
“不重要了。”桉衍撕下衣角给他包扎伤口,“等天亮就安全了。”
苏景青摇头,颤抖着展开湿透的信纸。桉衍的瞳孔在看清字迹时骤然收缩——
「…生父是周明远,你异父异母的哥哥。」
海浪拍打船舷。苏景青的血糖仪早被冲走,但他知道数字一定爆表了。世界开始旋转,他抓住桉衍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的…心跳好吵…”
桉衍的吻落在那个带伤的指尖。
“这样呢?”
小满的梦呓混着海风飘散。月光下,两个少年的影子在船舷摇晃,终于交叠成完整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