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槐花香,吹散了最后一场模拟考的硝烟。
苏景青站在教学楼顶,看着操场上学弟学妹们搭建毕业典礼的舞台。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草莓发卡——小满坚持别在他校服上的,说是“幸运符”。
“喂。”
桉衍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运动后的喘息。他刚打完最后一场校内篮球赛,汗湿的背心贴在身上,勾勒出清晰的肌肉线条。
“林警官来电话。”他扔给苏景青一瓶冰镇可乐,“金链子判了七年。”
易拉罐在掌心沁出冰凉的水珠。苏景青没有喝——他的血糖控制已经比半年前好太多,但桉衍还是会习惯性地买无糖可乐。
“爷爷的复查结果呢?”桉衍靠在他旁边的栏杆上,肩膀相贴。
“医生说再观察两周。”苏景青推了推眼镜,“抗排异药……”
“钱的事不用操心。”桉衍打断他,“赌场赔款够用到你大学毕业。”
远处传来小满的尖叫声。她穿着初中部的校服,正和几个女生往舞台上挂彩带。看到他们,兴奋地挥手:“哥!苏老师!来看我们排练!”
“苏老师?”桉衍挑眉。
“她数学是我辅导的。”苏景青耳根微红。
桉衍突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他的脸颊:“那我呢?我生物不及格,苏老师要不要也‘辅导’一下?”
风突然停了。苏景青能清晰地数清桉衍睫毛的根数。
深夜的出租屋,风扇吱呀转动。
苏景青盯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北大医学院的录取页面。鼠标在“确认接受”按钮上徘徊了十分钟,始终没有点下去。
手机亮起,班级群炸开了锅:
【听说没?桉衍被省警校特招了!】
【真的假的?他不是有处分记录吗?】
【好像林警官给做了担保…】
书桌抽屉里,静静躺着一封来自北京的信——协和医学院的夏令营邀请函,日期正好和警校报到冲突。
厨房传来碗碟碰撞声。桉衍在洗碗,哼着荒腔走板的歌。这半年来,他们形成了奇妙的默契:苏景青负责做饭,桉衍负责洗碗;苏景青辅导小满功课,桉衍接送她上下学;苏景青半夜低血糖时,总有一杯温好的牛奶出现在床头。
“喂。”桉衍突然出现在门口,手里抛接着一个苹果,“明天毕业典礼,你发言稿写了没?”
苏景青迅速最小化网页:“…忘了。”
“学霸也会忘事?”桉衍把苹果塞进他手里,“给你变个魔术。”
苹果在他掌心转了一圈,露出背面刻的字——「别怕」。
“小满说你要去北京了。”桉衍的声音很轻,“什么时候的飞机?”
苏景青的指尖掐进果肉。甜腻的汁水渗出来,像某种无法言说的情绪。
毕业典礼当天,暴雨预警高悬。
苏景青站在礼堂后台,反复整理领带。作为年级代表,他需要做五分钟的发言。稿纸上写满了公式化的感谢词,可心里翻涌的却是完全不同的字句。
“紧张?”班主任李老师拍拍他的肩,“你可是见过大场面的。”
是啊,见过赌场的刀光,见过医院的生死,见过暴雨里的灯塔——却害怕站在这里,说出那句藏在心底的告别。
掌声中,他走上讲台。聚光灯刺得眼睛发痛,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里,他一眼就找到了桉衍——坐在最后一排,膝盖上放着摄像机,镜头反射着微光。
“首先感谢母校培养…”
稿子念到第三页时,礼堂突然断电。黑暗中的骚动还未开始,一束光就从后排亮起——桉衍举着应急灯,光柱笔直地打在苏景青身上。
就像那个雨夜,他为他照亮回家的路。
苏景青撕碎了演讲稿。
“其实我想说的是…”他的声音在麦克风里微微发颤,“感谢那个在我最狼狈时,没有递来同情而是递来拳头的人。”
全场寂静。
“感谢他教会我,伤口不必隐藏。”苏景青摘下眼镜擦了擦,“因为总有人会记得,在暴雨里为你留一盏灯。”
灯光突然恢复。掌声雷动中,桉衍的镜头始终没有移开。
暴雨在典礼结束后倾盆而下。
桉衍把苏景青拉到车棚,掀开防尘布——那辆被砸烂的川崎400焕然一新,油箱上喷着崭新的涂鸦:半片雪花。
“修好了。”他扔给苏景青一个头盔,“试试?”
雨水顺着脖颈流进衣领。苏景青戴上头盔,跨上后座,手臂环住桉衍的腰。引擎轰鸣的瞬间,他想起半年前的海岛,想起桉衍说“要死一起死”时的眼睛。
机车冲出校门,碾过水洼,溅起一人高的水花。城市在雨中模糊成色块,只有桉衍的后背是真实的温度。
“抱紧了!”桉衍在风里喊,“下坡!”
苏景青收紧手臂,脸颊贴在他汗湿的背上。心跳声透过相贴的胸腔传来,分不清是谁的更快。
他们一直骑到海边。雨停了,云层裂开一道缝隙,阳光像熔化的金子倾泻而下。
桉衍关掉引擎,突然转身摘掉苏景青的头盔:“我有话问你。”
海风掀起两人的衣摆。苏景青的眼镜起雾了,但这次他没有擦。
“如果…”桉衍的喉结滚动,“如果我说不想你去北京…”
“我没接受协和的offer。”
沉默。
桉衍猛地抬头:“什么?”
“我报了省医学院。”苏景青轻声说,“坐公交…到你警校只要二十分钟。”
浪花拍打礁石。桉衍的手抚上他后颈,额头相抵:“…傻子。”
小满的草莓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