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珵云指尖搭在微凉的杯沿,目光落在不远处施家姐弟与刘欣怡身上,静静听着他们的对话。施钰野语气带着几分强势的“命令”,却藏不住对弟弟的纵容;施璟甦看似无奈的妥协里,满是对姐姐和侄女的宠溺;连刘欣怡都跟着凑趣,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小脸上满是狡黠——这样鲜活的家庭氛围,像一缕暖阳,轻轻拂过他心底的褶皱,让他想起从前林清涵还在时,他们吃饭的场景:秦桂在厨房忙碌,林清远在客厅叽叽喳喳,而林清涵会坐在他身边,悄悄往他碗里夹一块他爱吃的菜。
“欣欣说想吃你做的菜了,下厨去。”施钰野收起手机,斜睨着施璟甦,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眼底却闪着笑意。
施璟甦放下手里的擦桌布,笑着拆穿她:“我看是你自己馋了吧,姐。别拿欣欣当幌子。”
“啧,你这臭小子,怎么说话呢!”施钰野故作不满地瞪他一眼,转头扯了扯刘欣怡的衣角,“欣欣,你说,是不是你想吃舅舅做的糖醋排骨了?”
刘欣怡眨了眨眼睛,看看施钰野,又看看施璟甦,狡黠地笑了:“大概,也许……是有一点点想吃吧。”
施璟甦被侄女的模样逗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原来是我们欣欣想吃呀,那舅舅这就去做,保证比上次还好吃。”
“啧,让你做就做,哪来这么多废话!”施钰野嘴上嫌弃,却从包里拿出湿巾,仔细给刘欣怡擦了擦手,动作温柔得很。
施璟甦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朝着后厨走去,白色衬衫的衣角在风里轻轻晃着,满是烟火气的温柔。
邻桌的林清远和顾阳还在热热闹闹地聊天,顾阳正给林清远讲着他出差时遇到的趣事,逗得林清远笑得前仰后合,清脆的笑声像风铃一样,在店里荡开。傅珵云看着他们年轻鲜活的模样,嘴角也跟着弯了弯,可笑意却没抵达眼底——如果林清涵还在,他们是不是也能像这样,坐在阳光里吃一顿简单的饭,哪怕只是安静地听他说说话,也好。
他低下头,默默将自己点的那碗菌菇汤喝完,又用纸巾仔细擦了擦嘴,才抬头对林清远和顾阳笑了笑:“你们慢慢吃,我还有点事,先先走了。”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轻轻放在桌上:“你们吃完要是想回去,就开我的车,钥匙在这儿。要是想再逛逛,记得晚点给我发个消息报平安。”
林清远刚想开口挽留,傅珵云却已经起身走出了店门,背影在午后的阳光里拉得很长,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落寞,又藏着一丝坚定。
走出小店,外面的阳光正好,微风拂过脸颊,带着路边桂花树淡淡的香气,清新又治愈。傅珵云深吸了一口气,胸腔里满是温暖的空气,可心脏的位置,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着,细细密密地疼——他知道,自己又要去见那个放在心尖上的人了。
他没有开车,也没有叫车,只是沿着路边慢慢走着,脑子里全是关于林清涵的回忆。不知走了多久,他停在了一家名为“花馧”的花店前。这家花店他以前常来,每次都会买一束林清涵最爱的香槟玫瑰,再搭配几支桔梗,林清涵说过,香槟玫瑰的温柔和桔梗的纯粹,像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如今再来,花店依旧和以前一样,门口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五颜六色的,很是好看。店里人来人往,大多是情侣或年轻人,吵吵闹闹的,却并不让人觉得烦躁。屋檐下挂着的风铃,还是他和林清涵以前一起选的,蓝色的玻璃珠串在一起,风一吹就“叮叮当当”地响。
他刚要抬脚进门,风铃就响了起来,清脆的声音瞬间将他拉回了从前——以前他每次来买花,林清涵都会站在风铃下等他,听到铃声,就会笑着朝他挥手:“珵云,这里!你看今天的香槟玫瑰开得真好。”
傅珵云闻声抬头,看着那串随风摆动的风铃,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温柔的笑,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花店的店员还是以前那个年轻漂亮的女生,她正低头摆弄着一束香槟玫瑰,手指灵巧地将花瓣整理好,看都没看傅珵云一眼,却像是早就知道他来了一样。
傅珵云刚准备开口说要一束香槟玫瑰配桔梗,就听见店员笑着调侃:“呦,稀客呀!傅先生,你这都多久没来了?这次又要点什么?总不能次次都一样,只买香槟玫瑰配桔梗吧?”
“就要一样的吧。”傅珵云的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沙哑。在他心里,林清涵喜欢的,就是最好的,不需要换。
“哎呦,你到底会不会送花啊!”店员放下手里的玫瑰,抬头看着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就算对方喜欢,也不能次次都送一样的吧?偶尔换个品种,换个颜色,不是更有心意吗?你看这刚到的向日葵,多阳光,还有这小雏菊,多干净,换个花样多好。”
“他喜欢香槟玫瑰和桔梗。”傅珵云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他记得林清涵第一次收到他送的香槟玫瑰时,眼睛亮得像星星,说:“珵云,这花的颜色好温柔,像你抱着我的时候。”
店员看着他执拗的样子,无奈地沉沉叹了口气:“你可真倔!行吧行吧,我去给你包,真是服了你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帘子后面的包装区走,傅珵云却突然叫住了她:“等等。”
“怎么了?又改变主意了?”店员转过身,疑惑地看着他,眼里带着几分期待——她还以为傅珵云终于想通,要换别的花了。
傅珵云的目光扫过店里的鲜花,最后落在了角落里那几束白色的雏菊上,轻声问道:“雏菊有吗?”
“有啊,怎么可能没有!”店员点点头,心里更疑惑了,“怎么,你这次要雏菊?不要香槟玫瑰和桔梗了?”
“嗯。”傅珵云点点头,语气带着几分郑重,“要四捧雏菊,都用白色的包装纸包好,不用加其他装饰,谢谢。”他想,林父林母和小妹应该会喜欢干净的雏菊,而林清涵……他应该也不会介意的。
店员微微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要这么多雏菊,而且还是四捧,但也没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你等一下,我这就去给你包。”说完,便转身走进了帘子后面。
傅珵云在店里慢慢转着,等待期间,他拿出手机叫了辆车。店里的鲜花种类很多,红的玫瑰、粉的蔷薇、黄的向日葵……每一种都很漂亮,可他看了一圈,还是觉得香槟玫瑰和桔梗最好看——就像林清涵,在他心里,永远是最特别的存在。他走到摆放香槟玫瑰的花桶前,轻轻碰了碰花瓣,柔软的触感让他想起林清涵的手,温暖又细腻。
没过多久,店员就抱着四捧包装好的雏菊走了出来。白色的包装纸衬着洁白的雏菊,简单又素雅,看起来格外干净。“好了,四捧雏菊,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傅珵云接过花,低头闻了闻,淡淡的花香萦绕在鼻尖,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谢谢,很好。”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网约车司机打来的,说已经到了花店门口。傅珵云付了钱,抱着四捧雏菊走出了花店,坐进了车里。
他将花放在身旁的座位上,自己则靠在椅背上,转头看着窗外。车窗外的风景不断倒退,路边的行人、车辆、树木……一切都和以前一样,可身边却少了那个会和他一起看风景的人。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脸上,温暖得让人想睡觉,可他的心里却像是在下雨,湿冷一片,满是惆怅。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从后视镜里看到傅珵云落寞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小伙子,咋了这是?看你一脸不开心的样子,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傅珵云依旧盯着窗外,声音很轻:“没什么。”
司机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哎呦,小伙子,我看你手里抱着花,又是往墓园那边去的,是不是来看望亲人啊?其实啊,死去的人一直都在我们身边,陪伴着我们,只是我们看不见而已。我老伴走了三年了,我总觉得她还在我身边,有时候我做饭,还会下意识地多做一份,觉得她还在等着我一起吃。”
傅珵云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却没有作回应。他不是不相信,只是太想念,想念到希望能真的看见林清涵,哪怕只是一眼也好——哪怕只是再听他说一句“珵云,我回来了”。
“你别不信呐!”司机见他不说话,又继续说道,“真的,只要你用心感受,就能感受得到他们的存在。比如你闻到一阵熟悉的香味,看到一件熟悉的东西,那可能就是他们在告诉你,他们一直都在。”
傅珵云这次没有再沉默,只是轻轻笑了笑:“叔,我知道。”他知道林清涵一直在,在他闻到香槟玫瑰的香气时,在他看到白色桔梗时,在他每次沏茉莉花茶时,都能感受到他的存在。
“知道就好,知道就好。”司机欣慰地点点头,“万事开头难,小伙子,总不能一直困着自己吧?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下去,这样才对得起那些离开的人啊。”
“嗯。”傅珵云轻轻应了一声,之后两人便一路无话,车厢里只剩下发动机的声音和窗外偶尔传来的鸣笛声。
车子很快就到了墓园门口。司机停下车,看着傅珵云抱着花,有些吃力的样子,主动开口问道:“小伙子,要不要我帮忙啊?你这花也不少,墓园里面路也不近,我陪你一起进去吧。”
傅珵云摇了摇头,笑着拒绝:“谢谢叔,不用了,我自己可以。麻烦你了,车费我已经付过了。”
司机看着他下车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感叹:“现在的小伙子啊,心里都装着太多事了。”说完,便发动车子离开了。
傅珵云抱着四捧雏菊,慢慢走进了墓园。墓园里很安静,静得能听见蟋蟀在草丛里的悄悄话,偶尔还有几声鸟鸣传来,更显清幽。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石板路上,形成斑驳的光影,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带着几分肃穆。
他熟门熟路地走到林父、林母和小妹的墓碑前,将其中三捧雏菊分别放在每块墓碑前。墓碑上的照片已经有些泛黄,照片里的人笑得依旧慈祥——林父穿着中山装,眼神温和;林母嘴角带着浅浅的梨涡;小妹扎着两个小辫子,手里拿着一朵小野花,眼睛亮晶晶的。傅珵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照片,心里默默说着:“叔叔,阿姨,小妹,我来看你们了。小远现在很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你们放心。我也会好好照顾他,好好生活,不辜负你们的期望。”
他在墓碑前站了很久,才转身朝着不远处林清涵的墓碑走去。那是他最熟悉的地方,三年来,他几乎每个月都会来这里,每次都带着一束香槟玫瑰和桔梗,和林清涵说说心里话——说说公司的事,说说小远的趣事,说说他又去哪里回忆了他们的过去。
这一次,他将最后一捧雏菊放在林清涵的墓碑前,没有像以前一样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紧紧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林清涵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笑得如沐春风,眉眼弯弯,眼神温柔,和他记忆里的模样一模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傅珵云只觉得喉管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堵得他喘不过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眼泪毫无预兆地落下,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墓碑前的草地上,连他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
他想起以前两人在阳台晒太阳时,他曾傻乎乎地问:“哥,等我老了,你会带我去哪啊?会不会嫌弃我老了不好看了?”
林清涵当时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手指轻轻拂过他的脸颊,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傻样,我怎么会嫌弃你?我会带你去我的心里,永远把你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一辈子都不放手。”
“真哒?”他当时眼睛一亮,兴奋地追问,“那要怎么带我去啊?是不是要像童话故事里一样,骑着白马去?”
林清涵没有回答,只是低头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唇,柔软的触感让他瞬间红了脸颊。他捂着嘴,小声抱怨:“哥,你占我便宜!”
林清涵笑着将他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发顶,轻轻揉着他的头:“哪有?我只是在表达我的心意而已,这叫喜欢,不叫占便宜。”
“明明就有,就在刚刚!”他不服气地反驳,脸颊却越来越红,像个熟透的苹果。
“那珵云也可以占我的便宜啊。”林清涵故意逗他,手指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眼神里满是宠溺。
他听到后,脸颊红得更厉害了,连忙摇头:“才没有!我才不占你便宜呢!我要等我们老了,再好好‘欺负’你!”
“没有吗?”林清涵挑眉,故意凑近他,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耳边,语气带着几分调侃,“那看来,只有我可以占你的便宜了。”
说罢,他勾起傅珵云的下巴,再次吻了上去,温柔又缠绵。阳光洒在两人身上,香槟玫瑰的香气萦绕在鼻尖,一切都那么美好,仿佛能永远这样下去。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傅珵云依旧站在那里,风也依旧在吹,阳光也一直在,只是那个说要带他去心里的人,不小心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
他抬手擦干脸上的眼泪,看着墓碑上林清涵的笑脸,嘴角慢慢扬起一抹温柔的笑——他知道,林清涵希望他好好活下去,所以他不能一直沉浸在悲伤里。他要带着林清涵的希望,带着对他的思念,好好活下去,好好守护身边的人,就像林清涵当年守护他一样。
“再见,哥。”傅珵云轻声说道,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舍,却也多了几分坚定,“下次来看你,我还会给你带香槟玫瑰和桔梗,因为你喜欢。我会好好生活,等我们再见面的时候,我会告诉你,我没有辜负你,没有辜负我们的约定。”
说完,他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才转身慢慢离开。阳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身后的墓园依旧安静,可他的心里,却多了一份力量——那份来自林清涵的力量,支撑着他,继续往前走,走向充满希望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