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然爬上宫墙,将整座宫殿涂抹上一层暗沉的血色。裴昭跪在鎏金蟠龙柱下,膝盖处的玄色锦袍早已被鲜血浸透,那上面还绣着半朵未完工的银线莲花——是他前日亲手为萧越绣的生辰贺礼。
“陛下有旨,叛臣萧越谋逆伏诛,其弟裴昭……”宣旨太监尖细的嗓音在空荡荡的宫殿里拖曳出长长的回响。可裴昭什么都听不见,耳边嗡嗡作响。三天前,萧越握着他的手说“等我凯旋”的温度还残留在指尖,如今却成了一具冰冷的尸首,那熟悉的笑声仿佛还在昨日。
十年前,先帝薨逝,幼主登基,萧氏一族功高震主,新帝忌惮至极。满门抄斩那日,追兵的箭雨如蝗般射来,萧越用后背为他挡下三支利箭。“别怕,哥哥在。”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下来,浸透少年单薄的衣衫,他却依旧咬着牙,笑容温和而坚定。
逃亡的日子里,萧越白日教他读书识字,夜晚传授武艺,两人相依为命。某个夏夜,月光清冷地洒在庭院中,裴昭望着萧越侧脸上柔和的轮廓,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被月光勾勒出的眉眼。萧越愣了一瞬,轻轻握住他的手腕,声音低哑,“阿昭,莫要犯傻。”
但有些情愫一旦滋生,便如同野草疯长,难以遏制。十六岁那年,巷战中,萧越为救他被匕首刺穿肩胛,昏倒在榻上。裴昭看着兄长苍白的脸,忍不住俯身吻住那冰凉的唇瓣。醒来后的萧越久久沉默,最终只低声吐出一句:“等天下太平。”
后来,新帝派人送来招安书。萧越摩挲着烫金的诏书,目光悠远地望向远处盛开的海棠,“阿昭,或许我们能等到那一天。”然而,等待他们的不是安宁,而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陷阱。
监斩官的喝问划破空气,“裴昭,你可知罪?”冰冷的质问将裴昭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低头扫过刑场下堆积如山的尸体,忽然笑了起来。笑声清冽,惊飞了树梢栖息的寒鸦,却未能唤醒沉睡中的萧越。
刽子手的大刀寒光一闪,裴昭眼前恍惚又浮现那个夏夜的画面。银白的月光倾泻而下,映得萧越的眼眸比星辰更耀眼。他轻声喃喃,像是耳语,又像是告解:“哥哥,我来找你了。”
大刀落下,鲜血飞溅,在青砖上绽开一朵艳红的花。一时间哀鸣四起,而那半朵未绣完的银莲花,终究没能等到绽放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