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父亲去的早,病死的,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他。那时因我的原故母亲没有再嫁。到如今,我也有十岁了,她也起了找个人的意思。
记得,那段时间,她取下了头下的灰头巾,脱去麻衣旧布,穿上了她唯一一条裙子。白色的,飘着,很轻,有股淡淡的芳雪香。
也是冬日,太阳也不见多暖和。但母亲仍坚持穿那条裙子,只是多披了件大衣。
与从前一样,来到孤儿院,牵上李竹兰的手送别母亲。这一次我却没有再回头,因为几年过去,她总会回来的。
随着来的次数多了,也与里边的孩子熟悉起来,但玩的最要好的却只有谢子期。一进房门,便松开了手,头也不回地朝李竹兰说到:“李老师,我找子期玩去。”届时她总会唠叨着让我跑慢些。
门口对着一扇门,那是通向后院的门。推开门去就能看见堆雪人的谢子期。
“怎么不来接我。”我走过去,往还蹲着的人屁股踢了一脚。谢子期猛地往着扑,吃了一口雪。
我尽站在一旁笑着,将脸笑得发热,直到他恼羞成怒地朝我扔了个雪球,自然而然地,我们几乎打了一天的雪仗。
等到天黑了,李竹兰一直没叫我们回去,有些怪异,但十岁的小孩哪有那么多思心。况且,我们已经习惯了无休止的等待。
衣服已经被融雪沾湿了,黏乎乎,不太好受,但好在谢子期借了几件干净的衣裤给我。
我们上下楼的脚步很轻,年纪小的孩子都已经睡觉了。一楼大厅一片宁静,灯也全关了,我与谢子期摸着黑来到院门口,等着李竹兰。
夜越深,我们如两只小兽紧靠一起,汲取着一丝温暖。过了很久,但没有钟表,只知道雪已积了厚厚一层。
谢子期已有些困倦,打着哈欠,“我们也先睡吧,等妈妈回来明天再送你回去。”
“不。”我有些固执,“我妈说过她今晚要回来的。”
又等了半宿,谢子期也因为太过困倦被我赶了回去,一片黑暗中,我在倔强的等。我信她从未骗我。
我靠着院门,蹲着,蜷着,直到一片光柱照来,我眯上了眼,是李竹兰回来了。她面色憔悴,眼里除了忧愁悲伤还多了份惊恐。
纵使软性子的她看见被寒风吹得发僵的我也不由气:“在这里等着干什么?生病了怎办!?”
“李老师,我妈呢?”我朝她问去,似毫不在意她不善的语气,“我要回家!”
李竹兰叹了口气,蹲下与我平视看我,“先在老师这睡一晚?”
“我不。”孩子气尽显,又或是一直信守承诺的母亲食言了。
“你妈妈有些事留在城里几天,你就在老师这睡下吧。我让子期陪着你,好不好?”她伸试图牵我。
我挥开了她的手,声音带上了泣音,“我不。”
李竹兰她似乎已经累极了,不再哄我,用力拉着我往屋里走,“她没空,今晚不回家。”
哭啊喊啊,一点用也没有。长期营养不良压根不是她的对手。直到哭累了,也只能乖乖挨着谢子期睡去了。
——
迷糊间,看见谢子期慌张的脸,原是我竟发起了高热,直接将他烫醒了。
自这而起,母亲再也没有回来过,我纵使烧着也要到院口等着,谁劝也不听。身子也因此落下病根,往后的日子生病也成了常态。
我也成了孤儿院的常驻者。
7、
我等了一个冬天。
当屋檐积雪初融,化成水珠落在脸上,我知道,春天要来了。
她没有回来。
是夜,临近春节,乡里已经放起了烟花,望着窗外的无限色彩,夜的黑无处可逃,全躲进了我的心。
“其实李竹兰并不是我妈妈。”身后的谢子期忽然说道,我妈不要我了,我爸也不要我了,他们将我扔在这里。”
“然后李老师就成了我妈妈。”
“别等了,林召。”
我翻过身来,在烟花火光照耀下与之对视。
他的头发睡得有些乱,眼里却是我,五彩缤纷的我,他凑过来握我的手。
“我做你哥,做你家人,永远不会抛弃你。”
“信我,别等了。”
“好。”
春天,石阶上的人不在了。只是孤儿院里多了个玩颇的孩子,整天与谢子期上爬树下爬狗洞,闹得日子鸡飞狗跳。
我妈妈食言了,她将我抛弃了,但没关系,我有了新的家人。
我信他,真的。
————
十八岁那年,我与谢子期参加了高考。(平日里,除了李竹兰有在教导,她还申请了政府补贴送适龄的孩子去上学)。
考的还不错,决定到京市上大学。
出发前,李竹兰给我塞了点钱,她说这是她丈夫留给她自己的,她将我们看成自己的孩子,希望能帮上忙。
我没拒绝。
“李老师,我走了。”我知道她在等什么,但我开不了口。我看见了她有些遗憾的眼神,我终不能唤她一声“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