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的警告

苏晓夏的背包从肩头滑落，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江振业——江以辰的父亲，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她家的客厅里，西装革履，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江...叔叔好。"她机械地问候，喉咙发紧。

江振业微微颔首："苏同学，久仰。"他的视线扫过她手中的书包，"刚从学校回来？"

"是、是的。"苏晓夏不自觉地站直身体，仿佛面对一场无形的考核。

母亲站起身，脸色苍白："晓夏，上楼去。"

"等等。"江振业抬手制止，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袋，"既然当事人来了，不妨一起听听。"

父亲上前一步："江先生，我们说好的..."

"苏老师，"江振业打断他，声音冷硬，"十五年过去了，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

苏晓夏困惑地看着父母。父亲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母亲则死死攥着围裙边缘，指节发白。

江振业将纸袋放在茶几上："苏同学，听说你在辅导我儿子功课？"

"是的，学校安排的..."苏晓夏声音越来越小。

"安排？"江振业冷笑一声，"恐怕是那小子处心积虑的结果。"他打开纸袋，取出一叠照片摊在桌上，"认识这些地方吗？"

照片上是她和江以辰——图书馆的角落、琴房的窗外、雨中共撑一把伞的背影...甚至包括昨天在琴房门口，江以辰差点吻她的瞬间。

苏晓夏的脸刷地红了："这是...侵犯隐私！"

"我儿子的一切都在我掌控中。"江振业面无表情地说，"包括他自以为隐瞒得很好的腱鞘炎。"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晓夏鼓起勇气问道。

江振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转向她的父母："你们还没告诉她？十五年前那场'意外'？"

母亲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江先生，求你了...晓夏还小..."

"小？"江振业冷笑，"雅琴离开时，以辰才五岁。"

苏晓夏完全糊涂了："什么意外？这和江以辰的手腕有什么关系？"

江振业从纸袋里取出最后一样东西——一份泛黄的病历。他缓缓翻开，推到茶几中央："2007年6月18日，明德高中音乐厅，钢琴压伤事故。"

病历上的名字让苏晓夏倒吸一口冷气：林雅琴，诊断结果为"右手腕粉碎性骨折，神经永久性损伤"。

"这..."苏晓夏抬头看向母亲，"妈，这是..."

母亲捂住嘴，眼泪无声滑落。父亲叹了口气，搂住她的肩膀："晓夏，那是个意外...你妈妈和江夫人当时在整理音乐厅的钢琴..."

"意外？"江振业突然提高音量，"钢琴怎么会无缘无故倒塌？明明有人动了支撑杆！"

苏晓夏如遭雷击："你是说...我妈妈..."

"没有证据的事不要胡说！"父亲厉声打断，"当年警方调查已经很清楚了，就是意外！"

江振业冷冷地说："雅琴从此不能再弹钢琴，三个月后抑郁加重，不得不离开...而你们，"他看向苏晓夏的父母，"却一直留在这里，过着平静的生活。"

苏晓夏的世界天旋地转。所以这就是母亲反对她和江以辰来往的真正原因？一段被掩埋的往事，一场可能改变两个家庭命运的"意外"？

"江叔叔，"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和现在有什么关系？江以辰的手腕..."

"遗传性神经脆弱。"江振业的声音突然透出一丝疲惫，"雅琴的家族病史。以辰从小就有征兆，但他执意要学钢琴，就像他母亲当年一样。"他眼神锐利地看向苏晓夏，"现在他又为了接近你，加重了手腕负担。医生说他再这样下去，别说弹琴，连正常写字都会受影响。"

苏晓夏想起江以辰弹琴时偶尔皱眉甩手的动作，想起他给她的那个U盘，想起他说"如果有一天我不能继续弹琴了"...原来他早就知道。

"他不知道这件事与你们家有关。"江振业继续说，"如果他知道自己母亲的手伤和你母亲..."

"够了！"母亲突然崩溃地喊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那天我不该提议搬动那架钢琴...但我从来没想过伤害雅琴！这些年我每天都在后悔..."

江振业站起身："后悔改变不了什么。我只要求一点——苏晓夏必须远离我儿子。否则，"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病历，"我不介意让以辰知道全部真相。"

说完，他整理好西装，大步走向门口。在离开前，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苏晓夏："如果你真在乎他，就别毁了他的未来。他注定要继承振远集团，而不是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音乐梦想。"

门关上的声音像一记重锤。客厅里陷入死寂，只有母亲压抑的啜泣声。

苏晓夏机械地拾起那份病历，上面林雅琴的诊断结果刺痛了她的眼睛："所以...江以辰的手腕..."

"遗传性的。"父亲疲惫地解释，"江夫人当年受伤后情况恶化得很快，据说后来连拿筷子都困难。"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苏晓夏声音发抖。

母亲擦干眼泪："我们想保护你...当年的事太复杂。警方调查确实是意外，但江家一直认为是我故意..."

"那到底是不是？"苏晓夏直视母亲的眼睛。

"当然不是！"母亲激动地说，"雅琴是我最好的朋友！那天我们只是想给毕业典礼准备一个惊喜..."她的声音低下去，"钢琴倒下时，她推开了我..."

苏晓夏的心揪成一团。所以江以辰的母亲不仅是个钢琴老师，还是个为了保护朋友甘愿自己受伤的人...而那个朋友，正是她的母亲。

"现在你明白了？"父亲轻声说，"江振业不会允许儿子和'仇人'的女儿..."

"可那根本不是仇！"苏晓夏打断他，"是意外！是江以辰的母亲救了妈妈！"

"情感上没那么简单。"父亲摇头，"十五年来，江振业一直把妻子的离开归咎于那次事故。现在他看到儿子重蹈母亲覆辙，迷恋音乐，又和你走得这么近..."

苏晓夏突然明白了江振业真正的恐惧——他害怕历史重演，害怕儿子像母亲一样为艺术痴迷，最终受伤离开。

"我需要告诉江以辰真相。"她坚定地说。

"不行！"母亲抓住她的手腕，"江振业说得对，如果你在乎那个男孩，就别让他承受这些。让他安心接受治疗，继承家业...那才是对他最好的。"

苏晓夏甩开母亲的手："你们无权替我们做决定！"

她冲上楼，锁上房门，一头栽进床里。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江以辰发来的消息：

"明天物理小测，求学霸划重点~"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她的眼眶瞬间湿润。她想起他弹琴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说"我写了首新曲子"时眼中的光彩...如果手腕的伤真的那么严重，他该有多害怕？

苏晓夏擦干眼泪，回复道：

"明天早上图书馆见，我帮你复习。"

然后她点开通讯录，找到林小雨的号码拨了过去。

"小雨，帮我个忙...我需要查十五年前学校音乐厅的一起事故。"

第二天清晨，苏晓夏提前半小时到达图书馆，却发现江以辰已经在那里了。他趴在桌上睡觉，头枕着一本物理课本，右手腕上缠着新的绷带。

苏晓夏轻手轻脚地坐下，还是惊醒了他。

"早..."江以辰睡眼惺忪地抬头，右脸上还留着衣服的压痕，"你眼睛怎么肿了？"

"熬夜复习。"苏晓夏撒了个谎，指了指他的手腕，"又严重了？"

江以辰迅速把手藏到桌下："没事，老毛病。"他翻开课本，"不是说划重点吗？"

整个早上，苏晓夏心不在焉地讲解着知识点，目光不断瞟向江以辰的手腕。他写字时明显有些吃力，时不时停下来活动手指。

"专心点，教科书小姐。"江以辰用笔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这道题怎么解？"

苏晓夏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直到中午休息时，她才找到机会试探："以辰，你的手腕...医生具体怎么说？"

江以辰的动作顿了一下："就...普通腱鞘炎啊。"

"真的吗？"苏晓夏直视他的眼睛，"没有...其他问题？"

"干嘛突然问这个？"江以辰避开她的目光，"饿了，去吃饭吧。"

食堂里，他们遇到了林小雨。趁江以辰去取餐时，林小雨悄悄塞给苏晓夏一张纸条："查到了，2007年6月校报有报道，在档案室。"

下午上课前，苏晓夏借口去洗手间，溜进了校档案室。尘封的校报合订本堆放在角落，她很快找到了2007年6月的那期。

在不起眼的角落，有一则简短的报道：《音乐厅意外事故，钢琴教师受伤》。报道内容很官方，只提到"林雅琴老师在整理音乐厅时不慎被钢琴压伤右手，现已送医治疗"，完全没提事故原因或她母亲的存在。

苏晓夏正要离开，突然发现报纸背面有一则小小的公告：《美术组苏雯老师请假一周》。苏雯是她母亲的名字。两则消息刊登在同一期报纸上，却刻意保持着距离，仿佛在掩饰什么关联。

放学后，江以辰说有训练先走了。苏晓夏独自来到琴房，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银色U盘。插入学校的电脑后，里面是几十个音频文件，按日期整齐排列。她点开最近的一个，标题是《致X.S.》——她名字的缩写。

钢琴声缓缓流淌，起初如涓涓细流，渐渐汇成汹涌的河流。旋律中有欢欣，有犹豫，还有某种她无法名状的情感...这首曲子分明在讲述一个故事，关于相遇，关于心动，关于无法言说的秘密。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苏晓夏才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她突然明白了江以辰对手腕伤情的隐瞒——他害怕失去音乐，就像害怕失去氧气。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苏同学，我是张医生，以辰的手腕主治医师。冒昧联系你，是因为他今天的复查结果很不乐观。他提到你是他信任的人，希望你能劝他尽快接受手术治疗。再拖下去，神经损伤将不可逆转。"

苏晓夏的手指颤抖着回复："有多严重？"

医生的回复让她如坠冰窟：

"如果不及时治疗，他将在一年内完全丧失右手精细动作能力，包括弹琴和写字。"

琴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江以辰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就知道你在这...训练取消了。"他的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脸色骤变，"你听了？"

苏晓夏站起身，直接拉起他的右手，轻轻解开绷带。江以辰想抽回手，但已经晚了——他的手腕处有一道狰狞的手术疤痕，周围皮肤呈现不健康的青紫色。

"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苏晓夏声音发抖，"遗传性神经损伤...你会失去弹琴的能力..."

江以辰的表情从震惊到愤怒再到无奈："我爸找过你了？"

"昨天他来我家...告诉我关于你母亲的事，关于十五年前那场意外..."

江以辰猛地后退一步："什么意外？"

苏晓夏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但已经来不及了，江以辰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什么关于我母亲的意外？你知道些什么？"

窗外，乌云密布，一场暴雨即将来临。苏晓夏知道，她正站在真相的悬崖边，而这一步跨出去，将永远改变两人的关系。

"十五年前..."她深吸一口气，"在学校音乐厅，一架钢琴倒下时压伤了你母亲的手腕..."

江以辰的瞳孔骤然收缩："然后呢？"

"当时在场的人..."苏晓夏艰难地说出最后几个字，"是我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