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复一日,转眼就到了深秋,凌云彻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由着皇上的口谕,他每日还是得爬着去翊坤宫上药。
说不屈辱那是假的,本想着半道上偷个懒,可那个贵禄就像在自己身上装了雷达,自个儿每次爬起来走了一小段时间,十有八九都能遇到御前的进忠公公,身旁则是一脸求嘉奖的贵禄。
也算的因祸得福,这几月同翊坤宫的娘娘更为交好,娴妃娘娘称他为知己。
也因得这层关系,那些侍卫同僚也只是不同自己换班,不帮自己替值,平时冷嘲热讽罢了。
娴妃娘娘真是天上的明月,自己已经很久没想过魏嬿婉了,毕竟自己受伤这一整段时间来,都未曾看过自己,真如娴妃娘娘所说,是个忘恩负义,贪图荣华富贵之人。
…………
凌云彻不思进取伤春悲秋之时,魏嬿婉正在努力的提升自己。
皇后娘娘教她宫务处理,天子喜好。
贵妃娘娘有时也来教魏嬿婉琵琶。原因无他,一是为了给皇后娘娘表忠心,二是为了自己日后不再了,能从魏嬿婉的身上让皇上想着她高晞月的影子,想着十几年的情分,对她前朝的父亲多加包容。
除了宫务处理要求魏嬿婉必须精通,其他的让她学好了,却不能表现出精通。
至于为什么,当然是因为咱们这位皇上呀,最喜欢好为人师了。
…………
这日,贵妃娘娘又病的重了些,富察琅嬅去了咸福宫陪着,本就是预备妃嫔的魏嬿婉,自然无人敢支使她做些什么。
顾不得休息,魏嬿婉七拐八拐避着宫人,拐进了御花园那片凌霄花后面。
自重生以来,为了掩人耳目,她与进忠约定每隔一旬在此地见面。今日这般急匆匆的来,除了确实有些想他,还得告诉他一桩秘闻。
事情要从前个夜里说起,听着了同屋莲心的梦话。
起初魏嬿婉并未在意,毕竟搬来长春宫头一晚安置的时候,就见着莲心满身的疤痕,这几个月时不时的梦中呓语几句,也都是关于面对王钦的后遗症。
可前日夜里不同,梦中的呓语变成了“二阿哥……是您自己身子弱……别怪我,是海贵人……愉嫔……别找我……别过来!”
眼瞧着人要醒了,魏嬿婉一骨碌爬起来,装作刚从门外进来的样子。
“莲心姐姐,我这半夜如厕,可是动静太大,吵醒你了?”
“不碍事,我也是做了个噩梦,你……没听见什么吧?”莲心试探的问道。
魏嬿婉一脸的单纯无辜,眼中还含着三分关切,连忙拉着莲心的手,“莲心姐姐,可又是梦到那恶心阉货了?都过去了,快歇息吧,若是精神头不好,明日我替你告假吧。”
闻言,莲心放下了心,又瞧着魏嬿婉的神色,不像作假,皱着眉头又睡下了。
…………
边想边走,穿过了一片凌霄花,魏嬿婉站假山堆里,张望着进忠的身影。
狗奴才!一个月才见三回,还敢迟到,没心肝的东西,难不成有了别人!越想越气,魏嬿婉忍不住踢向了一旁的石子。
忽然,假山洞里,伸出一直修长森白的手,一把将魏嬿婉拽进了洞了。
正想着大声呼救呢,落入一个坚实的怀抱鼻尖传来的香橼味混着御前淡淡的龙涎香传入鼻腔,魏嬿婉放松了身子,暗骂一句登徒子,双手却缠向了登徒子的腰。
“好嬿婉,快让我多抱抱。可想死我了。”面前的男人就像是双眸含水的大狗,等着主人的怜爱。
只消这一眼,魏嬿婉就气性全无,一处柔软挨上了她的唇,舌头在彼此的口腔中探索,每一次接触都像是电流穿过身体,激起一阵阵的颤栗。几息之后,她红着脸推了推进忠的胸口。
“正事,正事要紧。”
进忠闻言,放开了她的唇,可还是将她圈在怀里,额头抵着额头。
两人就这么眼含水雾的对视着,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这儿有一件大事情!”
“前几日我得了一个大事情。”
进忠勾了勾唇,又在魏嬿婉鼻尖偷了个香,“听语气,您这个要重要些,您先说。”
魏嬿婉傲娇的回应了一个那当然的神情,开始捡着重点告诉进忠关于二阿哥之死的猜测。
语毕,魏嬿婉一脸求夸奖的望着进忠。
进忠当然是个善于提供高情绪价值的人,“好嬿婉,真棒,我让安在各宫的眼线好好查查,看能不能找出证据。”
又瞧着魏嬿婉有些担心的眼神,进忠补充道,“别担心,这阖宫上下漏的跟筛子一样,只要我小心些,不会被发现的。”
“谁担心你了!我那是在问你知道的是什么大事儿?”
看着魏嬿婉的心口不一,进忠只觉着可爱,又摸了摸魏嬿婉的脸颊,笑着开口。
“是奴才蠢笨,误会了您的意思,我这儿可是一桩关于咸福宫那位和翊坤宫娘娘之间的事儿。”
“原谅你这一回,快说,什么事儿呀?”
进忠缓缓的开口说道,“奴才安插翊坤宫的洒扫太监小李子前几日说,见着三宝揣着一把干叶子,鬼鬼祟祟的去太医院换了咸福宫那位,药材里的一味药。”
魏嬿婉来了兴趣,示意进忠接着讲。
“奴才知道了偷偷去看过一眼,将两种叶子都找了出来,恰巧奴才在书里,还真见过这两样东西,一样是艾草,另一样是苦艾。”
“艾草可以舒缓风热,是对症高晞月的症状的,可这苦艾是干什么的呢?”魏嬿婉就像是一个求知好学的孩童。
瞧着这样的魏嬿婉,进忠忍不住又偷了一个香,才开口解答她的疑惑。
“苦艾长得同艾草相似,可这作用,主要是致幻。”
“致幻?就像咱们用的蕈菇一样吗?”
“不,蕈菇会上瘾的,这苦艾服用只会让人放大心中的恐惧,形成幻象,乃至于最后疯疯癫癫,惊惧而亡。”
魏嬿婉捂住了口中的惊呼,脑子里转了转,“如懿还是揪着冷宫那些事不放啊,那咱们可不能放过了,可单凭一位苦艾,就能让高晞月如此病重?”
看着光彩动人的魏嬿婉,进忠只有满心的骄傲,看,他一手调教好的凤凰,一定会展翅高飞,而自己这根梧桐枝,永远会托着她。
“果然聪明,咱们这位太后娘娘可还记恨着高大人力谏和亲之仇呢。”
“不打紧的,包甘遂现如今还没入太医院呢,就先让齐汝占着位置,总比便宜了江与彬要好。”
他揉了揉魏嬿婉的脑袋,“放手去做吧,嬿婉,咸福宫那位的命没几日了,贵妃那镯子里的东西,我让人悄悄的剔除了,成不了如懿刺向中宫的刀了。”
琅嬅不能倒牌,以现在咱们的势力,无论是什么原因。
“好,我去准备,你别忘了查一查二阿哥的事情。”
“知道了。放心,我在。”
两人又依依不舍的抱了会儿,为着那条青云路,各自努力去了。
…………
咸福宫内,茉心正在给一碗浓的像墨似的药降温,高晞月一脸病容拉着富察琅嬅絮絮叨叨,活像个交代后事的模样。
“皇后娘娘恕罪,奴婢失手打翻了皇上赏赐给您的白玉镯子。”魏嬿婉一脸惊慌的跑进来,咚的一声跪了下去,“贵妃娘娘恕罪,奴婢实在惶恐,扰了您养病。”
瞧着魏嬿婉一脸惊慌,眼尾微红,又瞧了瞧废掉的高晞月,琅嬅换上一个和善的表情说道,“本宫知你是个行事妥帖之人,细细说说,为何打碎了镯子呀。”
魏嬿婉深吸一口气,娓娓道来,“奴婢今早起来有些头痛,怕是有些风寒,又怕将病气过给各位主子,想着去太医院吃一剂治风寒的汤药,奴婢正在长春宫做活计呢,不一会儿那药效发了,奴婢竟见着数十只恶犬扑了过来,奴婢最怕这些了,才失手打碎了娘娘您的镯子。”
魏嬿婉又是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奴婢听着声响就清醒了,瞧着碎了的镯子,奴婢才知道自己闯了祸,娘娘恕罪。”
琅嬅和高晞月都面露沉思,忽然,茉心福至心灵,连忙跪下,“皇后娘娘,您可要给咱们主儿做主啊!主儿就是每每喝了药,就会产生严重的幻觉,一直不见好,伤身劳神啊”
这番话好似烟花炸开在琅嬅和高晞月脑子里。
“茉心,兹事体大,速速给你家主子收拾妥当,万不可见风了。”琅嬅又转头看向魏嬿婉,“嬿婉,你先去养心殿禀明皇上,我等随后就到。”
“是。”
“素练,收拾好咸福宫的药渣,再去太医院,将嬿婉那一副药渣也拿过来,带上齐汝。”
“是”
…………
魏嬿婉脚下生风,不一会儿就到了养心殿。
“嬿婉姑娘,何事来养心殿,可是皇后娘娘有吩咐啊。”进忠略躬下腰,一双桃花眼,水波艳艳的看着魏嬿婉。
“进忠公公,烦请通报一声吧,皇后娘娘派奴婢先来,有大事相告。”魏嬿婉说完这话不着痕迹的瞪了一眼进忠。
【管好你那对招子】
【奴才才知道,天仙今儿真好看】
【快去通报】
【等等,当事人说的才更有力量不是】
两人眼睛发了一圈电波,进忠回答道,“高大人正在里面议事,您稍等。”
站了一炷香的时间,皇后和贵妃的仪仗匆匆而来。
魏嬿婉转了个身,跪下请罪,“高大人正在里边同皇上议事,奴婢还没来得及禀报。”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本宫的阿玛,丈夫都在里面,本宫自己进去说。”高晞月粉黛未施,一脸病容得下了辇轿。
直接跪在门口,“皇上,有人要害臣妾啊!皇上,求您给臣妾做主啊!”声音哀转凄厉。
弘历听着外面的呼喊,瞧了瞧一脸担忧的高斌,连忙让进忠进宝将皇后与贵妃请了进来。
进了养心殿内,高晞月瞧见了阿玛,更是一股委屈涌上心头,那张原本就带着些许病弱的脸蛋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又是扑通一声跪下,“皇上,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有人在臣妾每日喝的药中做了手脚,要害臣妾呀!”
得力的臣子在外替自己治理水患,而他的女儿却在自己的后宫中受委屈,弘历就感觉有人拿起鞋垫子在抽自己的脸。
“怎么回事?晞月你身子不好,不可动气,李玉,拿椅子来。”弘历压着气吩咐道。
又看向富察琅嬅,“皇后啊,怎么回事?你来说。”
富察琅嬅躬身行了一礼,讲清了前因后果,又补了一句,“皇上,口说无凭,臣妾的大宫女带着证据和太医也该到了。”
高斌在一旁听着。那叫一个气血上涌,眼前发黑。自己年近三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己捧在手里长大的女儿,在这后宫之中被人如此欺负!
“皇上,您可要为老臣的女儿做主啊,臣,不敢居功,可也未曾在犯下要报应晞月身上的过错呀!”高斌老泪纵横,没有称贵妃娘娘,他只是一个想为自己的女儿争取一个公道的父亲。
养心殿一时静默无声,只留低低的呜咽。
好在,素练拖着齐汝飞奔到了养心殿,齐汝自是满头大汗,一小半是累的,另一大半是担心他与太后做的事被察觉出来吓的。
稳住身形,朝各位贵人行了礼,又闻了闻药渣,这脑门上的汗就全变成累的了。
还好,自己只要咬死就成了,命还在,也不知是哪位主子动的手,可这和我齐汝又有什么关系呢?
“启禀皇上,这两副药渣中,确实将治疗风寒的艾草换成了致人迷幻的苦艾。长期服用,可导致病人日夜惊惧,气竭而亡。”齐汝说完,跪拜在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富察琅嬅连忙跪下,“臣妾治理后宫无方,还望皇上恕罪。”
“皇后啊,起来吧,这不是你的错,你能及时发现,已经很好了。”
听到这里,高晞月头脑清晰的很,好像自己从未如此聪明过,惊惧,自己是因为梦到阿箬才惊惧,谁最想让自己梦见阿箬呢?该死的如懿!
高晞月又是泪流满面,顺着椅子跪了下去。
“臣妾服药后,日日见着宫人们描述着慎嫔的死时的惨状,加上这些日子宫中到处传谣,说慎嫔回来了,臣妾自是问心无愧,就算是回来也不会来找臣妾。”
“可架不住有人半夜在臣妾宫外装神弄鬼,吓唬臣妾呀!”
“猫刑是八大胡同里面老鸨对付那些个姑娘家的,就算是赐死也不该如此折辱人啊,娴妃娘娘好狠的心啊。”
一旁的高斌在此时直接昏了过去,殿内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阿玛!”
李玉听着里面的声音,这怎么就攀上了娴妃娘娘,恨不得立刻去给翊坤宫的如懿报告消息。
弘历瞧着下方的高晞月抱着自己老父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弘历又想起了如懿初入王府时和自己的对话。
“如懿啊,皇阿玛后宫多阴私,都用尽了手段,头破血流。”
“她们怕失了宠爱,什么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都使得出来。”
“如懿啊,要是我将来也坐上了那个位置,你也会争吗?”
“妾不争,妾有爷的宠爱,妾想要爷主动给。”
可现在用的着害人性命的法子,真的是他那个万事不争,纯洁贴心的青梅竹马吗?
都说了,事情到阿箬这里结束,用那般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处置阿箬他也没有说什么。
此事若真的是如懿做的,那着实过分了。
“进忠,进宝,去翊坤宫查,若有阻拦就说是朕的意思。”
“嗻。”
如懿啊,若真是你,那可寒了朕的心啊,若不是你,别怪朕这样查你,毕竟朕不能寒了肱骨之臣的心啊,你最是温柔体贴,定能理解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