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奴才要不要先去请娴妃娘娘过来呀。”
李玉也不知是不是疯了,这种情况下哪里轮得到他说话。
高晞月恨得差点一脚将李玉踹飞,不聪明的脑瓜突然一转,“大胆!作为皇上的贴身内侍,分不清谁是你的主子吗?简直罪该万死。”
李玉脚下一软,跪了下去,“冤枉啊,皇上,娴妃娘娘是曾经救过奴才,娴妃娘娘绝不会害人啊,您与娴妃娘娘可是青梅竹马啊...”
“晞月,行了。”
“李玉啊,自己下去,掌嘴二十。”
正听着巴掌响呢,深蓝色的蟒袍躬身入内。
“皇上,奴才在翊坤宫发现了大量苦艾,还在翊坤宫太监庑房发现了做成鬼影的两块白布。”
进忠躬身跪下,那恭敬万分的模样让弘历心中对李玉更加地厌恶。
“不错,叫娴妃过来。”弘历心冷了大半,这时候如懿也不叫了。
“奴才得了消息,先过来汇报,进宝这时候正请娴妃娘娘过来呢。”
…………
前往养心殿的宫道上。
“姐姐,你本就只是想要一个公道,若是皇上怪罪下来,就说是我安排的,反正我生永琪身上留了疤,可不能让你与皇上心生芥蒂。”海兰拉着如懿的手,关切的说道。
“没事啦,我与皇上青梅竹马,看过不知多少回的墙头马上,况且我只是想要一个冷宫受苦的公道,他定不会怪罪我的。”肥嫩短粗的手轻拍海兰的手背,戴着护甲的两根手指高高翘起。
见如懿一脸淡然,海兰点了点头,可心里总是不安宁。
如懿就这么优雅大方的在宫道上慢慢的走着,疾步行走那可失了乌拉那拉氏的脸面,就算事情再万般紧急,也切不可丢失作为贵女的体面。
…………
养心殿内,高斌在齐汝施针下悠悠转醒。瞧见高晞月那泪眼婆娑的模样,他从床上踉跄地爬了下来,跪在弘历面前。
“皇上,微臣命里克妻,而立之年娶了现在的夫人,夫人第一个孩子便是晞月,她身体本就孱弱,若非……只怕微臣再也见不到晞月了。”花甲之年的老臣,在自己的面前落泪,弘历总是愧疚的。
尤其这件事高晞月就是无辜被连累了。
“高卿放心,娴妃着实过分,朕一定给高家一个说法。”
“臣妾只是想要一个公道,就过分了吗?!”沙哑铿锵的声音传入殿内,如懿穿着暗青色的衣衫缓步入内,轻飘飘的行个礼。插满珠翠的旗头,显得她头重身子小,从头到脚不伦不类的搭配,并不能体现言语中的气势。
虽然事情和自己女儿有大关系,但这毕竟是皇上后宫的家事,自己还没真的老糊涂,敢托大是皇上的岳父,就算是富察老大人来了,也未必敢在此等场合还不退下。
高斌很有眼力见的退到了偏殿休息,等着事情的结果。
瞧着高斌的动作,弘历也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一边是肱骨大臣,一边是青梅竹马。若真要硬碰硬自己还真有些难以抉择。
“娴妃,放肆,戕害嫔妃,还敢如此理直气壮!”富察琅嬅简直觉得头都大了,这个如懿怎么敢如此!
“姐姐只是想要一个公道而已,皇上都还未曾开口,皇后娘娘未免欺人太甚,皇后娘娘你敢说没有害姐姐,你敢发誓吗?敢用你富察家的满门荣耀来发誓吗?”海兰听不得有人要伤害如懿,立刻挺直了身子回击道。
啧!如懿的疯狗,除了发誓还会什么呀!等着,总要加倍奉还的,魏嬿婉心里想着。
如懿听到这话,就像是被点醒了一样,“臣妾确实做了苦艾的手脚,臣妾敢认,是因为臣妾只想要一个公道!一个臣妾在冷宫被无故迫害的公道。”
说到激动处, 如懿自行站了起来,目视着皇后到,“皇后娘娘敢认吗?无故迫害嫔妃,你敢认吗!?若不是皇后娘娘,我怎能多年还未曾有孕。”
如懿一下子将手腕上的赤金莲花镯取了下来,“皇上,这是当初皇后娘娘赐予臣妾和贵妃的手镯,可手镯里却装了零陵香。”
“什么是零陵香?”
高晞月摘下了手腕上的手镯,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的所谓的零陵香。
琅嬅垂眸,捏紧了手中的帕子,这毕竟是她额娘糊涂背着她悄悄做的,没法子她也只能认下,可惜了,富察家要少了高家这个助力了。
“贵妃,手镯给我。”
高晞月将手镯扔给了如懿,看着如懿笃定的神情,心中也有些七上八下。
如懿拿着自己的发簪撬开了那个原本装着零陵香的小匣子,可里面却空无一物。
看着面前的一切,富察琅嬅很快收敛了神情。总归情况是对自己有利的,余下的再查。
如懿下意识朝前看去,看到的是琅嬅微微上翘的唇角。
所以从头到尾琅嬅只给自己下了零陵香?
如懿这般想着,更是恨透了富察琅嬅,抢了自己嫡福晋的位置,还给自己下了绝嗣的药。
海兰也面露焦急,在她看来,这明显就是冲着姐姐做的局啊。
“臣妾从未做过此事。”
琅嬅直直地跪了下去,手中的帕子还沾着泪水,“还请皇上明鉴。”
如懿侧身怒目而视,死死地盯着富察琅嬅。
弘历看着下方自己的妻妾打口水架也是头疼的很。
也就在这时,魏嬿婉跪了下来,“皇上,请您宽恕奴婢僭越之罪,奴婢有些话当讲”
弘历也需要时间决定,既不能伤了他的君臣情分,也不能伤了他青梅竹马的情分。毕竟前朝后宫都需要制衡,今日若全偏了贵妃,那之后这后宫可不就皇后一家独大,权力就应该都握在天子的手上。
“朕,恕你无罪,讲吧。”弘历摆了摆手。
魏嬿婉又磕了一个头,“皇后娘娘若是真的在娴妃娘娘手镯中做手脚,为何娴妃娘娘不早早地禀明皇上,皇上作为天下之主,自是不会有私心,怎么会放着今日来说。”
“皇后娘娘和皇上您夫妻一体,这阖宫上下所有娘娘生的孩子,都得称您皇阿玛,称皇后娘娘皇额娘,自然是要多子多福才好。”
“更何况,那么多的太医,多年来为何从来没有人诊治出零陵香?”
魏嬿婉说起话来口齿清晰,更是让高晞月顿时就相信了魏嬿婉的话,一时间恨不得用眼睛活吞了如懿。
瞧着气氛焦灼,海兰猛地开口,“贱婢,果真是个不安分的,在大阿哥处就勾引皇上,如今又为了攀附中宫,口不择言。就该打发到辛者库去。求皇上明鉴啊,皇后娘娘确实害了姐姐呀。”
富察琅嬅哪能听到这样的话,这不是摆明在打她这个中宫的脸吗?凌冽的目光望向海兰,“你莫要因为自己爬床上位就觉得所有宫女都要像你一般,若是嬿婉日后真的有这个想法,本宫也会举荐,绝不会像你一般。”
听到这话,一脑子的不美好回忆涌了上来,海兰浑身发抖,她明明是被强迫的,“不,不……”
“若你没有与皇上说话,是怎么让皇上记住你还让你侍寝的呢?”
“皇后娘娘,海兰毕竟是皇上的嫔妃。”如懿宽厚的红唇高高翘起,尖细的柳眉挤出一道山丘。
看着如懿这般,富察琅嬅的头,也开始痛的不行。可海兰确实高兴,她的姐姐总归是要保护着她的。
“本宫所言有假吗?既然知道女子的名誉珍贵,愉嫔无凭无据。就敢信口雌黄?”
“皇上,臣妾想永琏了,他还那么小,臣妾巴不得这后宫多子多福来冲淡臣妾心中的伤痛啊!娴妃你……”
“臣妾无错,臣妾只想要一个公道!贵妃娘娘不是好好的站在这儿吗?”
琅嬅哭得梨花带雨,身旁的高晞月对着那两人怒目而视,如懿倨傲地将头撇在一边,身后的海兰也不甘示弱的回瞪着。
弘历也是难受,他寄予厚望的嫡子早夭,贵妃病重,前朝水患。
而自己纯洁懂事的青梅竹马竟然在这种时候,用莫须有的一种香来重伤痛失爱子的皇后,替换药物加重贵妃的病情,此事,还伤害了贵妃的父亲——
一心为自己治理水患,爱女心切的肱骨大臣的心。
“够了!宣召颁旨。”
弘历低着头,拿起桌上的笔写了起来。
“愉嫔,对上不敬,禁足两月,脑子里都是这些不入流的想法,永琪,送去撷芳殿照料。”
“娴妃,戕害嫔妃,构陷中宫,贬为娴嫔,罚俸一年,禁足三月。”
“皇上,永琪还小啊,皇上……”
“皇上,墙头马上遥相顾……”
如懿沙哑的嗓音变得尖锐起来,自己无法证明自己手腕处到底有没有零陵香。
最为重要的是永琪去了撷芳殿,和皇上失了亲近,无法成为自己的助力。
“臣妾从来没有骗过皇上,臣妾百口莫辩。”
“当初去冷宫是皇上让臣妾放心,说墙头马上遥相顾,一见知君即断肠。”
魏嬿婉要吐了,上下两世加起来至少听了千百遍的话,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
“如懿,朕是皇帝!你是朕的嫔妃,怎么不能理解朕?”
啪!弘历一掌拍向了椅边扶手,“够了!都退下!朕与高卿,还有国事相商。”
“是,臣妾告退。”
…………
入夜,长春宫主殿灯火通明,却不见其他人,只有琅嬅钗环未解,端坐主位,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天,想着她失去的一儿一女。
今日为了拉下如懿,她又一次自揭伤疤,加上贵妃破败的身子,也只是堪堪的换了如懿几个月的禁足而已。
永琏追封了端慧太子有着香火的祭拜,不至于孤单。可她生下来就断了气的女儿,又有几个记得呢?
“娘娘,奴婢伺候您梳洗吧。”魏嬿婉端着铜盆,轻声细语的说道。
“你是个懂事的,今日多亏了你,你很聪明,这条路,你一定会比本宫和晞月走得更为顺遂。”
“可这吃人的皇宫,注定是要失去的,你可真的想好了?”
琅嬅叹了一口气,她看着面前青色宫装的少女,忽然觉得要是她的大女儿还在,会不会也出落得如此落落大方,善解人意。
魏嬿婉放下铜盆,蹲在琅嬅的脚踏旁,“奴婢感念娘娘教养提携之恩,无以为报,愿为娘娘所想所爱,出一份力。”
琅嬅看向自己腿边的魏嬿婉,细细的看其实不像娴嫔的,一个明艳娇俏的少女怎么会和一个穿着打扮都像老太妃似的人混为一谈呢?
琅嬅露出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嬿婉,今日我才发觉,你不像娴嫔,本宫早夭的女儿,若是还在,也该向你这般婷婷玉立,可惜呀,璟琴和本宫福缘浅薄,生出来就没了气息。”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琅嬅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名字还是皇上起的,意为琴瑟和鸣,本宫也知道,皇上得先是万民的君,才是本宫的丈夫,本宫得先是皇帝的臣,才是皇帝的妻子。可本宫也是一个母亲啊,一双儿女,可是在本宫的怀里没了气息呀。”
魏嬿婉上一世也失去过孩子,也感受了帝王无情,她能共情此刻的琅嬅,于是她慢慢将手扶在琅嬅的膝上,好似是安抚。
琅嬅倒是笑了出来,瞧着魏嬿婉看着自己的时候,不由摸了摸她的脸颊。
“娘娘...您莫要伤心了,凤体要紧啊。”
琅嬅想到自己的母亲,想到素练所做之事,难道真的一报还一报,所以报给自己早夭的一双儿女吗?
“娘娘,您要保重好身子呀,将来还会有阿哥的,和敬公主也希望她的皇额娘健康长寿。奴婢扶您去后殿梳洗吧。”
琅嬅偏过脸,望着远方的红墙黑瓦,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一定会撑下去,为了富察氏满门的荣光,为了璟瑟,为了再有一个嫡子,为了自己这个皇后的尊位。
那自己呢?就连琅嬅都恍惚了。
她活着为了那么多人,那她自己呢?
罢了罢了,庸人自扰之罢了。
中宫居于长春,可长春宫从来没有长春过。
就在富察琅嬅起身让魏嬿婉扶自己进去的时候,双喜着急不已地走了进来,“皇后娘娘,您快去一趟咸福宫吧,咱们主儿……”
双喜有些哽咽,他擦了擦眼角,又接着说道,“怕是不成了,奴才还得去养心殿,通报皇上呢。”
富察琅嬅顿了顿,明明已经知道了晞月的结局,可双喜得话就像一块巨石压在她的胸口,喘不过气。
“本宫知道了,你去吧,本宫马上去咸福宫一趟。”
琅嬅有些脱力的扶在魏嬿婉的手臂,她想,从王府到皇宫,十来年,晞月是极少数,一心一意都为着自己好的。
素练瞒着自己,对晞月做出的糊涂事,自己还没来得及弥补,这人怎么就要不成了呢?这四四方方的红墙果然是要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