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公馆的会议室内,空气凝固得几乎能划出痕迹。长桌一端坐着沈聿,另一端是面带微笑的沈敬文,中间是戴着眼镜的周律师。沈祈越被安排在角落的椅子上,小短腿悬空晃荡,手里攥着沈敬文塞给他的平板电脑。
“根据沈谦先生三年前订立的遗嘱”周律师推了推眼镜,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沈氏集团40%的股份由长子沈聿继承,30%由次子沈祈越继承,剩余30%由公司元老和员工持股会分散持有。”
沈聿的手指在桌下微微颤抖。40%——足够成为最大股东,但不足以绝对控股。而叔叔通过控制沈祈越,实际掌握了60%的话语权。
“有几点需要说明”周律师继续道,声音平稳得不带任何感情,“沈祈越少爷的户口目前登记在沈敬文先生名下,因此在其成年之前,相应股份的表决权由监护人代为行使。”
沈聿猛地抬头:“什么?为什么会在他的名下?”
沈敬文叹了口气,表情遗憾却掩不住眼中的得意:“你父亲当时情况特殊,不方便亲自登记。作为他最信任的弟弟,我自然要帮忙。”
“情况特殊?”沈聿冷笑,“是指他背着所有人养了个私生子吗?”
角落里的沈祈越似乎察觉到气氛不对,抬起头茫然地看向争吵的大人们。沈聿瞥见孩子困惑的眼神,胸口莫名一紧。
周律师干咳一声:“根据补充条款,若任一子嗣未满二十五岁,公司重大决策需经董事会三分之二以上通过。这条款显然是为了防止...”他谨慎地选择着措辞,“不成熟的决策。”
沈敬文微笑着接话:“很合理的安排。小聿虽然聪明,但毕竟刚成年,商场上的风浪见得少。有董事会把关,你父亲也能安心。”
沈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七年,这条款分明就是在等沈祈越18岁可以更好的和他争夺股份,他看向那份遗嘱——父亲熟悉的签名在纸页末端,像是一个遥远的告别。
“还有其他问题吗?”周律师问。
“有。”沈聿声音低沉,“我想做亲子鉴定。”
会议室瞬间安静。沈敬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而角落里的沈祈越似乎听懂了这句话,眼眶突然红了。
”小聿!”沈敬文提高声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报告就在你面前,白纸黑字——”
“我要自己找机构重新做。”沈聿直视叔叔的眼睛,“既然事关重大,谨慎些总没错。”
周律师尴尬地整理文件:“理论上...继承人有权要求验证...”
“好!”沈敬文突然拍桌而起,把沈祈越吓得一哆嗦,“做!现在就去做!”他大步走向角落,一把拉起小男孩,“走,祈越,我们去证明给你这个多疑的哥哥看!”
沈祈越被拽得踉踉跄跄,惊恐地看向沈聿,小脸上写满无助。那一刻,沈聿几乎要叫停这场闹剧——无论结果如何,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都太过分了。但理智阻止了他。如果这孩子真是叔叔安排的棋子,现在心软只会后患无穷。
“我约了私人医院。”沈聿站起身,刻意不看那个发抖的小身影,“现在就去。”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气味刺得人眼睛发酸。沈祈越被护士带进采血室时,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不要打针...爸爸...我要爸爸...”孩子抽泣着,用袖子抹着眼泪。沈聿站在门外,听着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胃部一阵绞痛。
“满意了?”沈敬文冷笑着点燃一支烟,又被护士制止,“非要折腾一个刚失去父亲的孩子。”
沈聿没有回答。他何尝不是刚失去父亲呢,他透过玻璃窗看见护士正耐心安抚沈祈越,孩子伸出细小的胳膊时,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一种莫名的愧疚感涌上心头——如果这孩子真是他弟弟,那他以后该怎么办?
两小时后,加急报告出来了。周律师作为见证人接过文件,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结果一致。”他简短宣布,“沈祈越确为沈谦生物学儿子。”
沈敬文露出胜利的笑容,而沈聿只觉得疲惫。他走向长椅上蜷缩成一团的沈祈越——孩子哭累了,正抱着膝盖发呆,右手肘还贴着采血后的胶布。
“回家吧。”沈聿轻声说,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么温和的语气。
沈祈越抬头,大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回...哥哥的家吗?”
沈聿喉头发紧。这个称呼像一把钝刀,缓慢地锯着他的神经。“嗯。”他最终只是点了点头。
沈敬文走过来,假意摸摸沈祈越的头:“祈越以后就跟哥哥住。叔叔会经常来看你的,好吗?”
孩子怯生生地点头,然后伸出小手,犹豫地抓住了沈聿的衣角。这个小小的动作让沈聿心脏漏跳一拍——多么自然的依赖,仿佛他们真的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公司的事明天再谈。”沈敬文压低声音在沈聿耳边说,“照顾好你的亲弟弟”
沈聿冷冷地看了叔叔一眼,没有接话。他轻轻挣开沈祈越的手:“我去开车,你...在这里等着。”
走出医院大门,初夏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沈聿深吸一口气,试图理清思绪。父亲确实有一个私生子;叔叔掌握了公司实际控制权;而他,除了那40%暂时无法完全行使的股份,几乎一无所有。
后视镜里,他看见沈敬文蹲在沈祈越面前说着什么,孩子不断点头。又在灌输什么?沈聿握紧方向盘。无论如何,那个无辜的孩子现在成了权力游戏中最脆弱的一枚棋子。
当沈祈越爬上车后座,笨拙地系安全带时,沈聿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坐稳了。”
孩子小声地“嗯”了一声,然后怯怯地问:“哥哥...我能不能叫你哥哥?”
沈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收紧。他应该拒绝的,应该划清界限的。但看着后视镜里那张期待又害怕被拒绝的小脸,他发现自己说不出那个“不”字。
“随你。”他最终回答,发动了车子。
沈祈越却像得到了莫大的许可,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哥哥家有大院子吗?我以前住的地方只有一个小阳台...”
沈聿没有回答。父亲给这个孩子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从未提起?这些问题像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但当他再次看向后视镜,看见沈祈越正小心翼翼摸着真皮座椅,脸上带着孩童纯粹的好奇时,那股怒火莫名消散了些。
“有院子。”他简短地回答,“还有...你父亲以前种的玫瑰。”
“爸爸会种花?”沈祈越惊讶地瞪大眼睛,“他从来没说过...”
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沈聿心里。是啊,对他们两个人来说,沈谦都是个谜——一个永远无法再解答的谜。
车驶入沈家别墅的铁门时,沈祈越整张脸都贴在了车窗上:“好大的房子!”
管家老陈早已接到通知,站在门口等候。看到沈聿带着个孩子下车,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很快恢复了面容。
“小少爷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就在您隔壁。”老陈对沈聿说,然后蹲下身与沈祈越平视,“欢迎回家,祈越小少爷。”
沈祈越害羞地躲在沈聿身后,只露出半张脸。沈聿下意识想躲开这个突如其来的亲近,却又在孩子差点绊倒时伸手扶住了他。
“小心台阶。”他生硬地说,然后对老陈吩咐,“准备些...小孩子吃的东西。”
踏入客厅,沈祈越惊讶地张大嘴,仰头看着高耸的水晶吊灯。他的运动鞋在地毯上留下浅浅的印子,与这栋豪华而冷清的别墅格格不入。
“这是哥哥的家...”孩子小声感叹,“好漂亮。”
沈聿站在楼梯口,看着这个突然闯入他生活的“弟弟”。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沈祈越身上,勾勒出一个单薄而明亮的轮廓。
“你的房间在二楼。”沈聿转身走上楼梯,没有等那个小小的身影跟上。但他放慢了脚步,确保身后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不会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