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两周，校园里的银杏叶完全黄了。秦悔站在教室窗前，看着一片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自从尚欣告诉她那个误会后，她一直想找柳麟解释，却不知如何开口。
"秦悔，"张晓菲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李老师找你。"
班主任办公室里，李老师正在批改作业，眼镜滑到鼻尖上。她示意秦悔坐下："期中考试总结会需要准备些材料，你负责一下。"
"好的。"秦悔点头，习惯性地掏出笔记本记录要求。
"还有，"李老师推了推眼镜，"下个月的校园文艺节，年级决定由你和柳麟共同负责组织。"
秦悔的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团墨渍："柳麟？"
"对。"李老师的目光意味深长，"你们之前的互助小组效果很好，这次文艺节也需要这样的互补配合。"
秦悔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笔记本边缘："但是..."
"没有但是。"李老师打断她，"明天中午12点，礼堂开会。别迟到。"
走出办公室，秦悔深吸一口气。秋日的阳光依然温暖，她却感到一丝凉意爬上脊背。要怎么面对柳麟？说"对不起我误会你了"？还是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拐角处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秦悔抬头，柳麟正朝这边走来。他双手插兜，头发比之前长了些，遮住了一半眼睛。看到秦悔，他明显愣了一下，脚步放缓。
两人在走廊中间相遇，又同时侧身让路，结果撞了个满怀。柳麟身上淡淡的松木香钻入鼻腔，秦悔慌忙后退。
"抱歉。"柳麟低声说，声音有些沙哑。
"我..."秦悔抬头，正对上他的眼睛。琥珀色的瞳孔里映着她的影子，带着些许她读不懂的情绪。
"李老师告诉你文艺节的事了？"柳麟问。
秦悔点点头："明天中午开会。"
"知道了。"柳麟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点点头离开了。
秦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胸口像压了块石头。以前那个总是嬉皮笑脸逗她的柳麟去哪了？
第二天中午，秦悔提前十分钟到达礼堂。里面已经有不少学生在布置场地，嘈杂声中，她一眼就看到了尚欣。今天的尚欣穿了一件明黄色的卫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她正指挥几个男生搬器材。
"音箱放左边！对，就是那个角落！"
一个高个子男生扛着音箱走过来，阳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轮廓。他穿着运动服，手臂肌肉线条分明，一看就是体育生。
"韩旭！那个放歪了！"尚欣喊道。
名叫韩旭的男生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尚大小姐，您要求真高。"他虽然抱怨着，却还是乖乖调整了音箱位置。
"秦悔！"尚欣看到她，兴奋地招手，"过来认识一下，这是韩旭，体育部的，负责文艺节后勤。"
韩旭放下器材，随意地擦了擦汗："你好，久仰大名。"他的声音爽朗，带着运动男孩特有的活力。
"你好。"秦悔礼貌地点头。她注意到韩旭看尚欣的眼神格外明亮，而尚欣虽然嘴上不饶人，耳尖却微微发红。
"柳麟呢？"尚欣环顾四周，"不是说你们一起负责吗？"
"还没到。"秦悔看了看手表，还有五分钟开会。
正说着，礼堂大门被推开，柳麟慢悠悠地走进来。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毛衣，衬得肤色越发白皙。看到秦悔和尚欣，他微微点头，然后径直走向最后一排坐下。
"哇哦，"韩旭吹了声口哨，"你们吵架了？"
尚欣用手肘捅了他一下："少八卦。"她转向秦悔，"去啊，坐他旁边。"
秦悔犹豫了一下，还是走向柳麟。她在离他两个座位的地方坐下，中间隔着一个明显的空位。
主持会议的是校团委的王老师，他详细讲解了文艺节的要求和流程。秦悔认真记着笔记，余光却瞥见柳麟心不在焉地在素描本上涂画着什么。
"各年级节目申报下周截止，"王老师宣布，"负责人需要审核节目内容并安排彩排时间。1班的秦悔和柳麟负责高三年级。"
会议结束后，其他同学陆续离开。秦悔整理着刚发的资料，思考着如何与柳麟讨论分工。柳麟仍坐在原位，低头翻看素描本。
"那个..."秦悔开口，声音比预想的要小。
柳麟抬头，阳光从侧面照过来，在他睫毛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嗯？"
"我们需要讨论一下分工。"秦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公事公办，"节目审核、彩排安排、后勤协调..."
"你决定就好。"柳麟合上素描本，"我配合。"
这种顺从的态度让秦悔有些不适应。以前的柳麟总会提出各种天马行空的想法，甚至故意和她唱反调。
"至少一起看看节目申报表吧。"她递过一叠表格，"明天就开始有班级提交了。"
柳麟接过表格，随手翻看。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翻页时有种奇特的优雅。秦悔发现自己竟然在观察这种细节，赶紧移开视线。
"秦悔。"柳麟突然说。
"什么？"
"上周..."柳麟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误会的话？"
秦悔的心跳突然加速。他猜到了？尚欣告诉他了？还是他自己察觉了什么？
"为什么这么问？"她谨慎地回应。
柳麟将素描本塞进背包："尚欣说我惹你生气了，但我想不出做了什么。"他站起身，"如果是误会，希望你说出来。"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秦悔看着那个影子，突然很想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没什么。只是考试压力大。"
柳麟盯着她看了几秒，点点头："好吧。文艺节的事，随时找我。"
他转身离开，背影在空旷的礼堂里显得格外孤单。秦悔握紧了手中的笔，胸口泛起一阵酸涩。为什么就是说不出那句"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接下来的几天，文艺节准备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各班级陆续提交节目申报表，秦悔和柳麟不得不频繁碰面讨论。虽然气氛仍然有些尴尬，但至少能正常交流了。
周五下午，秦悔在学生会办公室整理资料时，发现了一本陌生的笔记本。黑色封面，边缘有些磨损，一看就是经常翻阅的。她好奇地翻开第一页，赫然看到自己的名字。
"秦悔的学习习惯：
1. 解数学题时喜欢转笔，速度越快说明题目越难
2. 紧张时会不自觉地摸右耳垂
3. 喝咖啡一定要加两勺糖，但从不喝完
4. 笑的时候右眼会比左眼眯得稍深..."
秦悔的手指微微发抖。这是柳麟的笔记本？他什么时候观察得这么仔细？她快速翻到下一页，发现是按日期记录的"互助小组观察日志"。最近的日期是两周前，写着：
"她今天又躲着我了。尚欣说可能是误会，但我不明白误会了什么。她手腕上的小花洗掉了，也许只是厌倦了这种游戏..."
字迹有些潦草，不像平时柳麟写作业时那么工整。秦悔继续往后翻，心跳越来越快。笔记本里不仅有对她的观察，还有读书笔记、随手写的诗，以及一些零散的感想：
"今天她讲到三角函数时眼睛会发光，像夜里的猫科动物..."
"她推荐的《数学之美》看完了，确实有趣..."
"如果明年樱花开了，她还会记得那个约定吗..."
"找什么呢，这么认真？"
柳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秦悔吓得差点把笔记本扔出去。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表情从好奇变为震惊再到尴尬——当他看清秦悔手里拿的是什么时。
"我...这是你的？"秦悔举起笔记本，声音发颤。
柳麟放下咖啡，几步走过来夺过笔记本，耳根通红："谁让你翻我东西的？"
"它掉在资料堆里，我以为..."
"以为是什么？又一个可以嘲笑我的把柄？"柳麟将笔记本塞进背包，语气尖锐，"'看啊，问题学生居然写日记，还偷偷观察他的辅导员'，是这样吗？"
秦悔站起来："我从没那么想过！"
"那你为什么看？"柳麟逼近一步，眼中闪烁着秦悔从未见过的怒火，"好奇一个差生脑子里装了什么垃圾？"
"我只是..."秦悔咬住下唇，"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了。"
这句话像按下了某个开关，柳麟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后退一步，摇了摇头："是你不理我。从那天在图书馆开始。"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影子。秦悔看着那些光影，终于鼓起勇气："我听到你和尚欣的对话...关于'利用我提高成绩'的那段。"
柳麟皱眉："什么？"
"我以为你们在说我。"秦悔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来尚欣告诉我，你们在说张明浩..."
柳麟的表情从困惑到恍然大悟，最后变成了一种难以形容的复杂。他深吸一口气，突然笑了："所以你这两周躲着我，是因为这个？"
秦悔点点头，脸颊发烫。
"老天..."柳麟揉了揉太阳穴，"我还以为你终于厌倦了和我这种差生混在一起。"
"你从来就不是差生。"秦悔小声说，"你知道的。"
柳麟静静地看着她，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另一种情绪取代。他伸手拿起桌上的一杯咖啡递给她："加了两勺糖。"
秦悔接过咖啡，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低头喝了一口，甜度刚好。
"所以..."柳麟靠在桌边，"我们现在和解了？"
"如果你不介意我偷看了你的笔记本..."
"那你要用同等价值的秘密来交换。"柳麟狡黠地笑了，又变回了那个秦悔熟悉的模样。
"什么秘密？"
柳麟想了想："比如...你为什么这么讨厌香菜？"
秦悔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太难的问题："六岁时父亲做的最后一顿饭放了太多香菜，我吐了。后来每次闻到那个味道，就会想起那天..."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关于父亲的记忆。柳麟的表情变得柔和，他没有追问，只是轻轻碰了碰她的咖啡杯："以后我会记得，永远不加香菜。"
简单的动作，平常的话语，却让秦悔胸口涌上一股暖流。阳光照在两人之间的地板上，形成一个小小的光池，像是一个温暖的约定。
"文艺节的事，"秦悔转移话题，"7班提交的街舞表演需要调整，音乐里有不适当歌词。"
柳麟点点头："我去跟他们说。还有，3班的相声太长了，需要删减。"
他们讨论着各个节目的修改意见，气氛比前几天轻松多了。秦悔发现柳麟其实很有组织能力，提出的建议都很实用。
"对了，"柳麟突然说，"尚欣和韩旭报名了双人舞。"
"他们？"秦悔惊讶地抬头，"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韩旭跳得意外地好，据说是小时候学过民族舞。"柳麟笑道，"尚欣威胁我不准说出去，怕丢人。"
秦悔想起那天在礼堂看到的场景——韩旭看尚欣时发亮的眼睛，尚欣微红的耳尖。原来不只是她一个人注意到了。
"他们很配。"她轻声说。
柳麟挑眉："你看出来了？韩旭那小子从初中就喜欢尚欣，追了三年都没成功。"
"真的？"秦悔惊讶于自己居然对这些校园八卦一无所知，"我以为他们刚认识。"
柳麟笑着摇头："韩旭是我篮球队的队友，那家伙表面大大咧咧，其实特别专一。"他顿了顿，"不像我，花心大萝卜一个。"
他说这话时直视着秦悔的眼睛，嘴角带着调侃的笑，但眼神却很认真，像是在试探什么。秦悔不知如何回应，只好低头喝咖啡，掩饰突然加速的心跳。
"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彩排？"柳麟提议，"尚欣他们明天下午在舞蹈教室练习。"
秦悔点点头："好啊。"
"那...明天见？"柳麟站起身，背起包。
"明天见。"秦悔微笑着说。
柳麟走到门口，突然转身："对了，秦悔。"
"嗯？"
"我确实利用了你。"他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但不是为了提高成绩。"
秦悔屏住呼吸："那是为什么？"
"因为..."柳麟停顿了一下，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秦悔站在原地，手中的咖啡已经凉了，但胸口却像有一团火在燃烧。窗外的银杏树在风中轻轻摇曳，一片金黄的叶子飘进窗台，落在她的笔记本上。
她轻轻拾起那片叶子，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小心地夹进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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