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校园比平日安静许多。秦悔站在舞蹈教室门口,能听见里面传来断断续续的音乐声和脚步声。她抬手看了看表,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但已经迫不及待想看看尚欣和韩旭的双人舞了。
"来得真早。"
柳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微微的喘息,像是跑过来的。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连帽衫,头发有些湿,像是刚洗过。阳光透过走廊窗户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
"刚到。"秦悔撒了个小谎,"你头发怎么了?"
柳麟随手拨了拨额前的湿发:"路上遇到洒水车,躲不及。"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尚欣不知道我们要来,待会儿吓她一跳。"
秦悔点点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自从前天在办公室解开误会后,她和柳麟之间的气氛轻松多了,甚至比之前还要自然。
音乐声突然停了,教室里传来尚欣的抱怨声:"韩旭!这是第三次踩我脚了!"
"对不起嘛,"韩旭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你转圈太快了。"
"明明是你反应太慢!"
柳麟对秦悔使了个眼色,猛地推开门:"扫黄打非!抱头蹲下!"
教室里的尚欣和韩旭同时僵住。尚欣穿着紧身舞蹈服,韩旭则是运动裤配T恤,两人还保持着舞蹈结束时的姿势——韩旭的手搂在尚欣腰间,尚欣半靠在他怀里。
"柳麟!"尚欣尖叫一声,抓起地上的外套砸过来,"你找死啊!"
韩旭则红着脸松开尚欣,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那个...我们只是练习..."
柳麟轻松接住外套,笑得前仰后合:"继续啊,当我们不存在。"
秦悔忍不住也笑了。阳光洒在木地板上,尚欣气鼓鼓的样子和韩旭窘迫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像一幅生动的青春画卷。
"你们怎么来了?"尚欣双手叉腰。
"来视察工作。"柳麟大摇大摆地走进教室,"作为文艺节负责人,我们有责任确保每个节目质量过关。"
"少来!"尚欣翻了个白眼,但看到秦悔时眼睛一亮,"你们和好了?"
秦悔点点头,耳根有些发热。柳麟则假装严肃地咳嗽一声:"言归正传,展示一下你们的节目吧。"
音乐重新响起,是一首柔和的钢琴曲。韩旭深吸一口气,向尚欣伸出手。令人惊讶的是,一旦音乐开始,那个看似笨拙的体育生突然变得优雅起来。他的动作流畅而有力,完美地引导着尚欣完成每一个旋转和托举。
"他跳得真好。"秦悔小声对柳麟说。
柳麟点点头:"韩旭妈妈是舞蹈老师,他从小耳濡目染。"他顿了顿,"只不过平时装得像个四肢不协调的笨蛋,就为了接近尚欣。"
舞蹈结束时,尚欣脸颊泛红,微微喘息着。韩旭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怎么样,评委大人?"尚欣挑衅地看着柳麟。
"勉强及格。"柳麟故作严肃,"就是某些人表情太凶了,像要杀人。"
尚欣又要发作,韩旭赶紧打圆场:"我们会改进的!对吧,尚欣?"
看着韩旭诚恳的表情,尚欣的怒气瞬间消了大半:"哼,看在秦悔的面子上..."
四人一起吃了午饭,气氛轻松愉快。韩旭讲起篮球队的趣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尚欣则爆料柳麟小时候的糗事,报复他早上的恶作剧。秦悔安静地听着,偶尔插话,感觉自己像是被接纳进了一个温暖的小团体。
饭后,他们回到学校继续文艺节的准备工作。柳麟和秦悔需要审核所有节目的彩排进度,安排舞台灯光和音响。工作繁琐,但两人配合默契,效率出奇地高。
"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雨。"秦悔翻看着工作清单,"如果文艺节当天也下雨,我们需要准备备用方案。"
柳麟抬头看了看窗外。天空已经开始积聚乌云,远处的雷声隐约可闻:"希望别下太大。户外舞台搭了两天呢。"
傍晚时分,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豆大的雨点突然砸了下来。转眼间,暴雨如注,整个校园被笼罩在雨幕中。
"糟糕!"秦悔突然想起什么,"我的哮喘药还在教室!"
"我去拿。"柳麟立刻站起来,"几班?"
"3班,靠窗第二个抽屉。"秦悔连忙说,"但雨这么大..."
柳麟已经脱下外套顶在头上:"等着,很快回来。"
没等秦悔再说什么,他就冲进了雨里。秦悔站在走廊上,看着柳麟的身影很快被大雨吞没,胸口泛起一阵奇怪的悸动。
十分钟过去了,柳麟没有回来。雨越下越大,雷声轰鸣,闪电不时划破天空。秦悔开始担心,正准备冒雨去找他,一个湿透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走廊尽头。
柳麟浑身滴水,头发贴在额前,嘴唇因为寒冷有些发白。但他手里紧紧攥着秦悔的哮喘药,一点都没湿。
"给你。"他递过药瓶,打了个喷嚏。
秦悔接过药,指尖碰到他冰凉的手:"你...怎么这么久?"
"第一次去错了教室。"柳麟又打了个喷嚏,"然后回来路上差点滑倒。"
秦悔这才注意到他膝盖上有擦伤的痕迹。她急忙掏出纸巾:"你受伤了!"
"小伤。"柳麟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秦悔伸手摸上他的额头,立刻缩回手:"你在发烧!"
柳麟的眼神有些涣散:"有吗?就是有点冷..."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向前倾倒。秦悔慌忙扶住他,感受到透过湿衣服传来的高热。
"柳麟!柳麟!"
没有回应。柳麟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全身滚烫。秦悔的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她拼命回忆医务室的位置——周末会有人吗?
就在这时,韩旭和尚欣从另一头跑来:"怎么了?"
"柳麟高烧昏迷了!"秦悔的声音有些发抖,"医务室有人吗?"
"周末没人。"韩旭蹲下身,"我来背他去医院。"
"医院太远了,雨又这么大。"尚欣当机立断,"先去我家,就在学校对面。我爸爸是医生,家里有药。"
韩旭二话不说,背起柳麟。秦悔捡起掉在地上的哮喘药,紧紧跟在后面。雨水打在脸上,冰凉刺骨,但她的注意力全在柳麟身上。他垂在韩旭肩头的手臂随着步伐晃动,苍白得可怕。
尚欣家是一栋宽敞的公寓。尚父看到昏迷的柳麟,立刻指挥韩旭将他放在客房床上,熟练地检查起来。
"39.8度高烧,"尚父皱眉,"淋雨加上过度疲劳。小欣,去拿退烧药和冰袋。韩旭,帮我脱掉他的湿衣服。秦悔...你是秦悔对吧?去厨房倒杯温水来。"
秦悔机械地执行着指令,手微微发抖。厨房里,她不小心碰倒了一个玻璃杯,清脆的碎裂声让她差点跳起来。
"别紧张。"尚欣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柳麟身体底子好,退烧就没事了。"
秦悔蹲下身捡玻璃碎片:"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拿药..."
"他自愿的。"尚欣也蹲下来帮忙,"你知道柳麟的,认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
回到客房,柳麟已经换上了干爽的睡衣,额头上贴着退烧贴。韩旭和尚父正在给他盖被子。
"需要送医院吗?"秦悔小声问。
尚父摇摇头:"先观察。你留下来照顾他?药每四小时吃一次,冰袋化了就换。"
秦悔点点头。尚欣拉了拉韩旭的袖子:"我们去准备点吃的。"
很快,房间里只剩下秦悔和昏迷中的柳麟。窗外的雨依然下个不停,敲打着玻璃,像一首催眠曲。秦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擦去柳麟额头上的汗水。
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呼吸有些急促。秦悔不自觉地盯着他看,想起他冲进雨里时的果断,和递给她药时那个小小的微笑。
"笨蛋..."她轻声说,"一个哮喘药而已,值得吗?"
柳麟当然没有回答。但在梦中,他皱了皱眉,嘴唇微动,像是要说什么。
四小时过去了,秦悔按照尚父的嘱咐给柳麟喂了药。他的体温降了一些,但仍然昏睡不醒。尚欣端来一碗热粥,强迫秦悔吃了一些。
"你也休息会儿吧,"尚欣说,"我来守下一轮。"
秦悔摇摇头:"我想再陪他一会儿。"
尚欣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没再坚持,只是拿了条毯子给她:"别着凉了。"
夜深了,雨声渐小。秦悔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突然,柳麟开始不安地扭动,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秦悔立刻清醒过来,俯身去听。
"...秦悔...药...教室..."
他在叫她的名字。秦悔的心猛地揪紧了。她轻轻握住柳麟滚烫的手:"我在这里,药拿到了,谢谢你。"
柳麟似乎听见了她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但依然没有醒来。秦悔的目光落在床头柜上的背包——那是韩旭从学校带回来的柳麟的物品。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背包,想找找有没有其他药物。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本黑色笔记本,边上还带着水渍。下面是一本《数学之美》——她推荐给柳麟的那本。
秦悔翻开书,惊讶地发现几乎每一页都有密密麻麻的笔记。有些地方甚至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好几层。在最后一页,柳麟写了一段话:
"她说这本书会改变我对数学的看法。她是对的。数学不只是冰冷的公式,而是理解世界的一种语言。就像她,表面是严谨的逻辑,内里却是理解人心的温度。"
秦悔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迹,胸口泛起一阵暖意。她又翻看了笔记本,发现除了之前看到的关于她的观察,还有很多读书笔记和诗作。其中一页写着:
"今天她穿了一件蓝色毛衣,像雨后的天空。我想告诉她,她笑起来的样子让我想起小时候母亲读给我的童话结局。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惹她生气了。我真是个懦夫。"
秦悔的眼眶不知何时湿润了。这个表面玩世不恭的男生,内心竟如此细腻温柔。
"水..."
微弱的声音从床上传来。秦悔赶紧放下书,倒了杯水扶起柳麟。他半睁着眼睛,眼神涣散,但至少醒了。
"慢点喝。"秦悔托着他的后颈,感受到他皮肤的温度已经降了不少。
柳麟喝了几口水,又躺回去。他的目光落在床头摊开的书上,然后移向秦悔泛红的眼眶,似乎明白了什么。
"偷看别人日记..."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熟悉的调侃,"副主席大人也干这种事?"
秦悔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而是轻轻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冒险给我拿药。"
柳麟微微一笑,又闭上眼睛:"值得。"
简单两个字,却让秦悔的心跳漏了一拍。窗外的雨声渐小,房间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天亮时,柳麟的烧退了。尚父检查后宣布他没事了,只是需要休息。雨也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我送你回家。"柳麟对秦悔说,他已经换上了尚欣找来的干净衣服。
"你应该多休息。"秦悔皱眉。
"已经好了。"柳麟转了个圈证明自己,"而且雨停了,空气很好。"
尚欣和韩旭坚持送他们到门口。告别时,尚欣偷偷对秦悔眨了眨眼,而韩旭则拍了拍柳麟的肩,说了句"保重"。
雨后的小城清新如洗,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柳麟和秦悔并肩走着,偶尔踩到水坑,溅起小小的水花。
"尚欣家真不错。"柳麟打破沉默,"她爸爸人很好。"
秦悔点点头:"韩旭好像一晚上没睡,一直在帮忙。"
"那小子..."柳麟笑了,"对尚欣是认真的。"
他们路过一家早餐店,柳麟买了热豆浆和包子。秦悔小口喝着豆浆,温暖从胃部蔓延到全身。
"你的笔记本..."她犹豫着开口,"我看了更多。那些诗...写得真好。"
柳麟的耳根微微发红:"随便写的。"
"不,它们..."秦悔搜索着合适的词,"很真实。像是能直接看到你的心。"
柳麟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那你现在看到什么?"
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睫毛在脸颊投下细小的阴影。秦悔突然意识到他们站的地方正是第一次相遇的那条路——开学典礼那天,柳麟背着她奔向医务室时跑过的路。
"我看到..."秦悔深吸一口气,"一个善良、聪明、才华横溢的人。和我最初以为的完全不一样。"
柳麟的眼睛亮了起来,像阳光下的琥珀。他正要说什么,天空中突然划过一道闪电,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秦悔本能地缩了一下,柳麟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她。
"要下雨了。"他抬头看了看再次阴沉下来的天空,"我送你回家。"
他们加快脚步,但雨还是很快落了下来。柳麟脱下外套撑在两人头顶,他们不得不靠得很近,肩膀相贴。秦悔能闻到柳麟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混合着雨水的清新。
"你家在哪个方向?"雨声中,柳麟大声问。
"前面右转!"秦悔指向路口。
他们小跑着转过街角,又一道闪电划破天空。在那一瞬间的亮光中,秦悔看见柳麟正注视着她,眼神温柔而坚定。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雨水中悄然生长。
"柳麟,我..."秦悔开口,却被紧接着的雷声打断。
柳麟凑近了些:"什么?"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滑过脸颊。秦悔突然意识到自己想说什么,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我说...谢谢你。"她最终说道,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
柳麟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笑起来:"不客气,副主席大人。"
他们终于跑到秦悔家楼下。楼道里干燥安静,与外面的暴雨形成鲜明对比。
"要上来坐坐吗?"秦悔问,"等雨小一点再走。"
柳麟摇摇头:"你该休息了。明天学校见?"
"明天见。"
秦悔站在楼道口,看着柳麟重新冲进雨里。他没有再回头,背影很快消失在雨幕中。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哮喘药,又想起那本被反复翻阅的《数学之美》和笔记本上那些关于她的文字。
雨声渐大,但秦悔心里某个地方,却前所未有地安静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