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寺一行归来，长安城的柳絮飘得愈发张狂。萧承煜案头多了幅未完成的画，残山剩水间，半朵并蒂莲在宣纸上晕开血色。我望着那抹红，忽然想起母亲说过，苏府的胭脂铺子每月都会往侯府送新样——这倒成了现成的“情报站”。
春分那日，我带着银杏穿过朱雀大街。“馥香阁”门前挤满簪花戴翠的贵女，檀木香混着脂粉味扑面而来。苏若雪正站在柜台前，桃红襦裙上绣着金线蝴蝶，手里举着个描金胭脂盒，笑靥如花：“姐姐也来挑胭脂？这款‘人面桃花’最衬肤色……”话未说完，胭脂盒“啪嗒”落地，盒中膏体摔成斑驳的血色。
我弯腰拾起盒子，指尖蹭到些胭脂，放在鼻下轻嗅——曼陀罗花粉混着朱砂的甜腥，像极了去年冬夜，苏府三小姐突然疯癫时房里的味道。“妹妹好眼力。”我笑着替她拍去裙摆尘土，凑近耳语，“只是这曼陀罗花虽美，却能让人夜夜梦魇。最近你总梦见披头散发的人影？那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她脸色骤变，踉跄后退半步：“你、你怎么知道……”话音未落，瞥见我身后的萧承煜，立刻换上委屈神情：“姐夫，姐姐她欺负我！”
萧承煜却径直走到我身边，目光扫过散落的胭脂：“世子妃喜欢胭脂？明日让账房拨银子，把这铺子盘下来。”他袖口不经意擦过我手背，体温透过衣料传来。我注意到他指尖摩挲着腰间玉佩——那半块定北侯府的纹章，与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玉佩，此刻正隔着衣袋轻轻相触。
后院厢房里，苏若雪跪坐在青砖上，发间珍珠步摇歪斜。我翻着妆台上的胭脂匣子，每盒底部都刻着细小的“沈”字：“十岁那年，你抢我玉镯推我下水，母亲为我讨公道，第二日就咳血不止。后来我才知道，那碗‘安神汤’里，掺了慢性毒药。”
“姐姐，我错了！”她突然抱住我大腿，指甲深深掐进皮肉，“是砚秋哥哥让我这么做的！他说只要你嫁给萧承煜，等他一死，就能接你回沈家做妾……”门外传来重物倒地声，沈砚秋跌跌撞撞冲进来，脸上再不见往日的温润：“挽月，我是被逼的！当年苏大人说你是庶女，配不上沈家……”
银针“嗖”地抵住他咽喉，我望着他眼中的慌乱，忽然想起那年寒山寺，他教我辨认药草时的耐心模样。“沈砚秋，”我声音冷得像腊月的井水，“母亲临终前攥着你送的帕子，到死都以为你是好人。可她不知道，那帕子上的丝线，早被浸了毒。”
他喉间发出咯咯声响，面色青紫。萧承煜忽然按住我手腕：“留着他，还有用。”我转头，看见他眼底翻涌的杀意，像极了昨夜画中那朵未完成的并蒂莲——艳丽之下，暗藏锋芒。
黄昏时分，我站在铺子二楼，看着沈砚秋被暗卫拖走。银杏捧着个木匣跑来：“小姐，在柜台底下发现的！”展开泛黄宣纸，母亲的字迹刺入眼帘：“月娘，你父亲曾是定北侯幕僚，因撞见秘辛被追杀。那半块玉佩，是定北侯府信物……”字迹戛然而止，边缘有被利刃割断的痕迹。
夜风掀起窗纱，我摸着玉佩上的“承”字，忽然想起萧承煜作画时专注的侧脸。楼下传来萧承煜的声音：“明日去听雨轩，那里藏着沈党的账本。”他递来件披风，温度顺着指尖蔓延：“你母亲的事，我会给你个交代。”
月光如水，洒在满架胭脂上。那些色彩艳丽的膏体，此刻倒像极了苏若雪的人生——表面光鲜，内里却浸满毒汁。而我与萧承煜，如同并蒂莲的根茎，在黑暗中纠缠生长，终将破土而出，让所有藏在胭脂水粉后的阴谋，都暴露在阳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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