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后的长安城飘着柳絮,像极了未化尽的雪。我攥着母亲留下的《毒经》,跟着萧承煜拐进听雨轩的侧巷。茶楼二层的雕花窗棂半开着,隐约传来棋盘落子声——沈明修最爱用云南大理石棋盘,落子声清脆如裂冰,此刻正一声接一声,敲得人心发颤。
“客官,您要的碧螺春。”我托着茶盘上楼,银杏叶纹样的袖口扫过门框。穿灰袍的老者背对着窗,花白胡须垂在棋盘上,正是户部侍郎沈明修。他头也不抬:“新来的?这茶斟得太满,过犹不及。”话里藏着机锋,倒像在暗讽我替嫁的事。
我笑着放下茶盏,指尖在桌角轻叩三下——这是定北侯府的暗号“平安”。沈明修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珠转了转:“姑娘面生得很。”“不过是讨口饭吃的。”我忽然压低声音,袖中银针抵住他后腰命门穴,“沈大人,别来无恙?您袖口沾的朱砂,和当年伪造军报的墨汁,倒是一个味儿。”
他脸色骤变,想要起身却被我制住。萧承煜不知何时从屏风后转出,手里把玩着半块玉佩:“沈大人记性不好?二十年前,您也是在这听雨轩,和北疆叛将密会吧?”话音未落,暗格里突然传来齿轮转动声,整面墙缓缓后移,露出堆积如山的账本和密信。
我翻开最上面的羊皮卷,手忍不住发抖。泛黄的纸上,沈明修的亲笔批注刺得人眼疼:“收买北疆细作,诬陷定北侯通敌”“私扣军饷三十万两,以胭脂铺子为幌子转运”。这些字混着暗红血迹,像极了母亲临终前咳在帕子上的血渍。
“你以为藏得深?”萧承煜猛地将玉佩拍在桌上,并蒂莲纹章磕出清脆声响,“我父亲临终前用血写了密信,字字句句,都指着你这老匹夫!”沈明修突然怪笑起来,笑得直咳嗽:“定北侯府?不过是皇上的眼中钉!当年若不是我,你们早被满门抄斩了!”
茶楼突然剧烈震动,是有人触发了机关。我嗅到刺鼻的硫磺味——不好,是“焚心香”!这毒专克内功深厚之人,萧承煜的旧伤还未痊愈......念头未落,他已将我护在怀里,银针暴雨般射向暗处:“带账本先走!张将军在楼下接应!”
密道入口就在棋盘下方,我用力按下“楚河汉界”的“河”字,地砖轰然翻转。沈明修趁机挣脱束缚,抓起桌上的火折子:“既然要死,那就一起陪葬!”火苗窜起的瞬间,我瞥见墙角暗格里的人影——是沈砚秋!他竟藏在暗处,手里握着淬毒的匕首。
“小心!”我扑向萧承煜,匕首擦着肩头划过。血腥味混着毒烟弥漫开来,我咬破舌尖,将带着朱砂的血喂进他口中——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母亲教过我。萧承煜眼底闪过惊讶,反手扣住沈砚秋手腕:“原来你早知道父亲的计划,所以故意接近挽月!”
沈砚秋癫狂大笑:“没错!苏若雪不过是颗棋子,我要的是定北侯府的全部!”他突然发力,匕首刺向萧承煜后心。千钧一发之际,张将军带人破门而入,箭矢破空声中,我看着沈明修被暗卫制住,沈砚秋的匕首落在我脚边,刀刃上的“沈”字,此刻沾满了他自己的血。
雨不知何时下了起来,浇灭了茶楼的火势。我扶着虚弱的萧承煜走出听雨轩,怀里的账本还带着余温。沈明修被拖走时,我听见他嘟囔:“皇上不会放过你们......”话音被雨声吞没,萧承煜却握紧我的手:“放心,这局棋,我们才刚下完第一步。”
街角的灯笼在雨雾中明明灭灭,我忽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人心比毒更难测,但只要有真心,总能找到解药。”低头看着萧承煜掌心的薄茧,突然觉得,这一路的机关算尽、刀光剑影,或许都是为了此刻——与他并肩站在雨中,看着仇敌伏法,看着真相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