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妓夫太郎罕见地失眠了。

他向来是用白天进行补觉的，现在还有点换不来生物钟。

以及，晒完的被子里的太阳味，新睡衣的洗衣粉味，刚刚洗完澡身上残余的清香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味…这是配套的，是雪梅的清香。

说来奇怪，他从未闻到过锖兔的味道，即使他自认为鼻子跟灵敏。

他在贴近锖兔袖口时能闻到些常见的烟味，虽然这个平和的男人看着不像是抽烟的样子，拍证件照时他的手虚虚搭在他和妹妹的肩上——他知道他们需要适应和人相处，他闻见了他身上淡淡的香水味…他的香水味很杂，像是用过很多次不同的香水在衣服上还没消下去的感觉，什么栀子花，玫瑰花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让他分不清到底有些什么味道。

他第一次见面时闻到的是他身上发腥的血味，是洗不下去的，渗到他骨头里的。

每次经过男人，他总感觉那些混乱的味道一股脑的将他优越的感官冲的乱糟糟的，烟，香水，血。

…男人好像没有味道。

他一直觉得所有人都是有味道的，从他开始有意思练习记住目标人物的味道后。

妹妹是玫瑰花味的，浓郁的，他不确定这是她日积月累的香水积累起来的还是她本身就有的。

可在他的记忆里，小梅一开始分明是桃花味的。

他叹了口气，在黑暗中摸着了拖鞋，蹑手蹑脚地从妹妹身边爬开，开了门。

他很久很久没和妹妹一起睡过了。

他们大了。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人在意男女有别。

或许是别的原因，比如说红灯区夜晚待客的繁荣和深夜里他装上枪爬上目标任务居所的从容。

外面还开着夜灯。

他不知道干些什么。

他没什么多愁善感的情思去消磨时间，这他妈的是留给那些天才高材生的。

他摸到沙发边，从一旁的书架里拉出一本书。

他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这就该被当成自己家，即使他还没有把锖兔划为家人的行列。

…不，他没有家人，他不知道什么是家人，他只有妹妹。

况且，在此之后，他只有这一个妹妹。

他的交际圈从他出生时就被定下了。

他懒散地倒在沙发上，借着夜灯翻开那本书。

这是本诗集，他没看过书，更不用提诗集了，识字都是让他签合同的好心人教他的——那大概算唯一一个他见过的好人？虽然说他讨厌当时那人在得知他不识字后诧异看向他的眼神，他当时差点拿枪崩了他的脑袋。

他注意到夜深了。

他听见门外轻的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下意识坐了起来，恢复了警戒的状态。

门开了。

他看见一身黑衣染上了红色。

男人站在门口，似乎对他还没睡有些诧异，但是很快从停顿的状态中缓过来，他脱了外套和鞋，面具消失。

他挑了下眉，没有问他为什么还没睡，就像妓夫太郎没有开口问他为什么才回来一样。

“…怎么样，有喜欢的句子吗？”

“…什么？”他没反应过来。

“那本诗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阿多尼斯的《大马士革的米赫亚尔之歌》？”他的声音很轻，似乎注意到小梅已经睡了。

妓夫太郎这才翻了翻诗集名。

他冷笑了声：“我也配评价这些文坛名人写下的东西？”

“…不是评价，只是喜欢，你没有喜欢的句子？”锖兔没有关注他语气的恶劣，轻笑了声，俄罗斯腔调像是猫扫了扫尾巴。

他下意识停顿了下，不自觉将目光移向刚刚看过去的那句。

——我不选择上帝，也不选择魔鬼。

他生硬开口：“…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