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梅林杀机
子时的梅林飘着冻雨,梅枝上结着冰棱,每走一步都能听见碎冰 crunch 的声响。我提着羊角灯,灯光映出前方树上吊着的人影——第十具女官尸体,倒悬在梅枝上,裙摆垂落如血色瀑布,遮住了她的脸。
裴琰之的绣春刀划过冰棱,尸体“砰”地坠地。我强忍着恶心掀开她的脸,耳后的面皮已半脱落,底下是大月氏蛇纹与北狄狼牙交缠的新图腾,蛇信子缠着狼爪,暗红的墨色渗进皮肤,像是刚纹上去的。她掌心紧攥着个赤晶砂袋,袋口露出半枚玉扣,齿痕清晰——与世子棺中那截断簪的缺口完全吻合。
“是‘双生扣’。”裴琰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正攀在梅枝上查看痕迹,“西域贵族子女出生时佩戴,一扣两断,父母各执一半。”他跃下地,靴底碾碎几片赤晶砂,火星突然窜起,在冻雨中格外显眼,“赤晶砂遇水会发热,他们用这个标记目标。”
梅树根部的积雪下,鎏金信筒半露在外,筒身刻着十二道蛇形纹,对应大月氏的十二星宫。裴琰之劈开信筒时,血书飘落,西域文字在灯光下泛着磷火般的光。译官接过时突然惊叫:“三日后子时,朱雀门换婴——这是大月氏的‘血月换魂’仪式!”
随信跌落的银铃铛滚到我脚边,内壁刻着“裴琰之”三个汉字,却用西域楔形文字标注发音。裴琰之的指尖划过铃身,忽然轻笑一声,笑得比哭还难看:“原来他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连名字都是当年王庭赐的。”
我忽然注意到女尸裙摆沾着的泥土,不是宫中的黄土,而是带着细沙的红土——西域火洲特有的土质。她鞋底嵌着冰魄草残叶,金丝叶脉还在微微颤动,说明死亡不超过两个时辰。裴琰之忽然嗅了嗅空气:“异香里有龙涎香,还有……”他瞳孔骤缩,“北狄狼奶酒的气味。”
梅林深处传来狼嚎,这次清晰得可怕,像是就在十步之外。裴琰之突然将我按在树后,绣春刀出鞘的寒光映着他绷紧的下颌线。三道黑影从梅枝掠过,尾羽带金斑——是北狄的毒羽海东青,爪间抓着个小瓶,瓶中液体正是冰魄草汁。
“是追踪我们。”裴琰之低声道,“赤晶砂不仅能标记目标,还能让海东青循着气味追踪。”他忽然抛出银铃,铃声清脆,海东青突然失控坠落,撞在梅枝上发出哀鸣。我看见他指尖滴血,在铃身上画出西域符文——原来他用自己的血,切断了追踪。
女尸口中突然流出黑血,血中裹着枚蜡丸。展开后,是用金丝写的密信,只有四个字:“椒房殿的钟”。裴琰之望向宫墙方向,椒房殿的铜钟正在风中摇晃,却没有半点声响——钟绳被割断了,钟摆上缠着半截西域丝巾。
“换婴仪式需要十二声钟响,对应狼神的十二道锁链。”裴琰之忽然攥紧蜡丸,指节发白,“他们要在朱雀门重启十六年前的阴谋,用太后的血脉,换狼神的重生。”他转身时,梅枝上的冰棱恰好断裂,砸在他刚才站的位置,溅起细碎的冰渣。
我望着女尸掌心的玉扣,突然想起柳如眉临终前的话:“去查世子的乳母……她靴底有火洲红土。”原来十六年前的换婴案,早与西域势力有关,而此刻的“朱雀门换婴”,不过是当年阴谋的延续。裴琰之的银铃铛还在地上滚动,内壁的西域名讳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仿佛在诉说某个被掩埋的过去——他或许不是简单的锦衣卫指挥使,而是大月氏遗落在中原的王室血脉。
冻雨渐停,梅林上方飘来血月的微光。裴琰之捡起鎏金信筒,筒底刻着行极小的字:“沙赫札德,狼神的祭品”——正是他的西域名讳。原来从他被捡回的那天起,就早已被列入祭祀名单,与太后、柳如眉一样,都是这场跨国阴谋中的棋子。
“三日后子时。”裴琰之忽然望向朱雀门方向,那里传来隐约的驼铃声,不是中原该有的声响,“他们会用十二名带有西域血脉的女子,在钟响时献祭,而第十三个祭品……”他没有说下去,但我知道,是太后,是柳如眉,或许还有他自己。
女尸耳后的面皮彻底脱落,露出底下的真容——竟与柳如眉有七分相似。裴琰之的刀轻轻划过她眉心,那里有处淡青色胎记,形状与太后后颈的胎记一模一样。原来所谓的“换婴”,不仅是调换孩子,更是调换血脉,让狼神的祭品,从出生起就带着西域王族的印记。
梅林深处传来机关启动的“咔嗒”声,像某种古老的倒计时。我握紧手中的赤晶砂袋,砂粒在掌心发烫,仿佛在催促某个注定的结局。裴琰之忽然按住我肩膀,指尖传来的温度比冰块还冷:“当年椒房殿的铜锅炸裂,不是意外,是他们在测试冰魄草的耐热极限——为的就是今日,在朱雀门的火盆里,让太后的血脉,随着钟声,永远凝固在血月之下。”
冻雨化作细雪,落在女尸眉心的胎记上,渐渐融化。远处椒房殿的铜钟终于发出声响,不是十二声,而是绵长的一声,像濒死者的叹息。我知道,这是最后的预警,是阴谋即将揭晓的前奏,而我们,早已深陷在这张用金丝与赤晶砂编织的网中,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