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宣夜玄色暗云纹袖摆擦过她手背，温热触感转瞬即逝：
“半夏，我们先回去。”
楼内烛火将十二扇檀木屏风映得透亮，那屏上绘着四季花鸟，春桃秋菊在光影里摇曳生姿。
沈半夏隔着珠帘望去，台上女子水袖翻飞如雪，忽听得一声清越鸟鸣自屏风后传来，竟分不清是箫声还是人声。
"蛮娘，她究竟是谁？..."她话音未落，满堂灯火倏然尽灭。
黑暗中响起马蹄踏碎冰河的脆响，紧接着是婴儿啼哭、犬吠狼嚎，无数声响在虚空里交织成网。
久宣夜的手掌无声覆上她腕间，指尖在跳动的脉搏上轻轻一压。
烛芯"噼啪"爆开时，沈洛秋正立在第三根蟠龙柱下。
他鸦青色衣袍被光影割裂成碎片，修长手指捏着半盏冷透的碧螺春，目光却死死锁住台上蒙着银丝面纱的女子。
蛮娘颈间垂着枚青玉髓坠子，随着喉间震颤发出幽光，方才百鸟朝凤的奇音正是出自她唇齿之间。
"哥！她是…"沈半夏才要上前，却被久宣夜扣住肩头。
他掌心玉扳指硌得她生疼，声线比檐角冰棱更冷："你兄长不会相信她是妖。"
灯笼在廊下投出扭曲的影子，沈半夏盯着青石板缝隙里半枚脚印。
那是女子绣鞋特有的缠枝纹，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蜿蜒指向后巷。
"我们需要想个法子。"久宣夜忽然开口，指尖划过她发间玉簪，"让妖自己露出马脚。"
更鼓声穿透薄雾，沈半夏忽觉掌心微痒。
久宣夜在她手中划下"等"字，气息扫过耳垂：
"半夏，很多事情急不得，需要时间适应。"
他尾音带着奇异的颤音，"这个妖，不同寻常。"
传来一阵瓷器碎裂声。
两人疾步转过回廊，正撞见沈洛秋将女子抵在斑驳砖墙上。
他指尖捏着那枚青玉髓坠子，玉身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靛青色：
“前几日死的那些人，可与你有关？”
女子突然发出声短促的鹧鸪啼，沈洛秋竟踉跄着松了手。
"追！"久宣夜玄色大氅掠过满地苍耳。
沈半夏在巷口骤然驻足。
“这个妖怪，什么来历？”
【宿主，这是人面鸮，以吃人咽喉为生，保持容貌维持人形，吃了谁的喉咙，就可以变换出那人的声音。】
“怪不得，她会那么多的声音，鱼虫鸟兽，男女老少都不放过，实在是该死。”
【宿主别忘记，你的任务是杀沈昭。】
“当然没忘，寻找久宣夜的时候，你有时间限制，杀沈昭又没有时间限制，最后完成任务便好，可眼前这个妖必须得死，我不能看着她为祸人间。”
【卡bug了。】
【宿主请自便。】
城南衰草没至膝间，沈半夏提着羊角灯的手指微微发颤。
久宣夜忽然扣住她手腕向后扯了半步。
“宣夜，你回来了。”她看了一眼身后，“我哥呢？”
"丢了。"久宣夜用剑鞘拨开丛生荆棘。
黑暗里浮起星星点点的幽绿磷火。
二十步开外的破败祠堂中，残缺的窗纸透出摇曳烛光。
祠堂内传来瓷器相击的脆响。
久宣夜贴着斑驳门缝望进去时，正见蛮娘攥着沈洛秋。
"妖怪！放开我哥！"沈半夏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
女子突然发出声短促的笑，这笑声竟与鸟类有七分相似。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放了我哥！”
青铜灯盏坠地刹那，沈半夏瞳孔骤然收缩。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响：
【检测到妖气波动，建议宿主立即兑换「天罡护体符」】
“兑换需要什么条件？”
【耗费金币100枚，请问宿主是否立即兑换？】
“兑换！”她眸中泛着冷意，“我要她死！”
她足尖点地向后急退，绣金裙裾在潮湿的青砖上拖出蜿蜒水痕。
头顶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月光被遮天蔽日的羽翼撕成碎片。
人面鸮青灰色的喙张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暗红长舌卷着腥风扑面而来。
"叮——"
清脆的金玉相击声在殿中回荡，沈半夏指尖弹出一枚鎏金铜钱。
铜钱迎风暴涨，化作车轮大小的金钱镖，与妖物利爪相撞迸出串串火星。
借着反冲力，她旋身跃上供桌，腰间玉佩突然泛起青光。
湛蓝光幕在眼前展开，沈半夏唇角微勾。
素手拂过虚拟界面，上百柄金丝缠绕的柳叶刀凭空浮现，刀柄缀着的翡翠铃铛叮咚作响。
"去！"
刀阵如金雨倾泻，蛮娘双翼猛然收拢。
黑羽根根倒竖，竟在身前结成密不透风的盾墙。
金铁交鸣声中，沈半夏忽然嗅到一丝甜腻香气。
那些被击落的黑羽正在砖缝里蠕动，化作无数细小的毒蛛！
"雕虫小技。"她并指划过系统商城界面。
赤色火浪轰然炸开，蛛群在惨叫声中化为焦炭。
热浪掀飞了沈半夏的帷帽，露出眼角那道朱砂绘就的凤纹。
蛮娘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人脸突然裂成四瓣，露出内里层层叠叠的獠牙。
妖风裹着腥臭黏液喷涌而出，所过之处梁柱滋滋作响。
沈半夏足下金莲骤现，步步生莲间已踏至妖物后背，腕间金钏化作九节金鞭狠狠抽下。
"啪！"
鞭梢缠住人面鸮脖颈的瞬间，沈半夏突然感到天旋地转。
蛮娘琥珀色的竖瞳泛起幽蓝波纹，那些被烧焦的蛛尸竟重新站起。
金鞭突然软化，如灵蛇般钻入羽翼缝隙。
蛮娘振翅欲飞，却发现动弹不得。
不知何时，久宣夜将她的尾部彻底截断。
"我说过，别动我哥！"沈半夏凌空而立，发间金步摇叮咚作响。
她指尖轻点，系统商城绽放出璀璨金光，"现在，我要你死！"
三千黄金弩箭在穹顶凝聚，箭簇刻满镇妖铭文。
蛮娘发出绝望的哀鸣，妖丹从口中激射而出。
沈半夏轻笑抬手，“你也不过如此。”
当最后一支金箭贯穿人面鸮心脏时，晨曦恰好穿透残破的窗棂。
“半夏。”久宣夜目光中满是惊诧，“你怎么会杀妖？”
沈半夏看了看他，随即一笑：
“我当然会杀妖，不然前些日子是怎么将你从妖怪手里救下来的？”
“这只人面鸮功力比较浅，所以我杀起来也容易些，你别忘了我可是武馆的人，自然是有些真功夫的。”
“宣夜，现在妖怪也杀了，如果没什么事儿，我先带哥哥回去。”
久宣夜点了点头，目光注视着送他们离开。
蛮娘的功力远在久宣夜之上，就算是他们俩决斗，他都不一定是人面鸮的对手。
他总觉得，从地下城回来之后，沈半夏变了。
变得像是换了另外一个人。
从前的沈半夏，遇到妖怪都会吓到说不出话，更别说主动杀妖。
现在的沈半夏，一点也不见曾经唯唯诺诺的模样，实在是诡异的厉害。
五更梆子敲到第三声时，沈半夏叩响了周府铜兽衔环。
她特意选了支鎏金点翠步摇，垂珠随着步履轻晃，在晨雾中划出细碎流光。
周幽篁开门时中衣外随意披着件雨过天青氅衣，发间却整齐束着金螭纹玉冠。
"这个点来找我…"他倚着门框轻笑，指尖有意无意抚过门扉。
"半夏，孤男寡女的不太好。"他低着头轻笑。
沈半夏突然伸手去摘他腰间佩玉：
“想什么呢！我来是告诉你，那个杀人取喉的妖怪死了。”
"死了？"周幽篁忽然转了话锋，“久宣夜杀得？”
周幽篁笑意更深：
"那妖怪杀了那么多人，久宣夜那小身板，能是妖怪的对手？"
“半夏，时间也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明日到了衙门我和洛秋兄会继续跟进这个案子，你就不要掺和进来了。”
“我掺和？”沈半夏冷笑一声，“妖怪都是我杀的。”
沈半夏脱口而出时，周幽篁没忍住笑出了声，唾沫星子溅到沈半夏衣襟上。
"你能杀妖..."他话音戛然而止，“平日里，让你杀只鸡都费劲。”
沈半夏没再和他言语，径直离开。
晨雾裹着血腥气漫过青石台阶时，周幽篁正巧踢到半枚嵌在砖缝里的玉镯。
他弯腰拾起这粒价值十两纹银的小东西。
"周捕头！"门房老张攥着铜烟杆从仪门冲出来。
山羊胡上还沾着昨夜残留的灯油，"昨晚出大事了！取人咽喉的妖怪被杀了！"
"死就死了呗。"周幽篁漫不经心地转着手里的玉镯，鎏金腰牌在晨光里晃出细碎光斑。
昨夜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沈半夏找上门，说她杀了妖怪。
老张猛嘬一口烟，烟锅里的火星噼啪炸响：
"这件事也是真邪乎！今早打更的发现那只妖被取了妖丹，死状十分惨烈，而且我听外面的人说，那只妖是歌舞坊的人。"
歌舞坊？
前些日子，沈半夏的确因为沈洛秋的事情，提及到歌舞坊。
老头忽然压低声音，枯瘦的手指在脖颈比划，"人面鸮死的时候，眼睛都是睁着的……"
周幽篁指节骤然收紧，玉镯棱角刺破掌心。
穿过二堂时，他听见架阁库里传来书吏们七嘴八舌的议论。
"听说那英雄用了三百车金砖布阵..."
"放屁！分明是神仙显灵，平日里倒是也不见那些捉妖师那么厉害..."
争论声在周幽篁推门瞬间戛然而止。
"周头儿，您看这个。"年轻仵作捧着漆盘凑过来。
盘中黑羽在触到周幽篁佩刀时突然立起，羽根渗出腥臭黏液。
他连忙用银镊夹起片碎金箔："这是什么？"
“这是那妖怪的羽毛。”
周幽篁对着窗隙透进的天光眯起眼，看着仵作：
“那个妖怪，当真是歌舞坊的人？”
“嗯，听说是蛮娘。”
突然陷入诡异的寂静。
——
"驾！"
马蹄踏碎晨雾，司马令赢一袭玄色劲装，腰悬鎏金错银的令牌，在城门前勒住缰绳。
守城士兵刚要上前盘问，待看清令牌上"神都缉事"四个篆字，慌忙退开三步。
周幽篁正在城头巡防，青竹伞骨制成的笠帽压得很低，却仍能听见那熟悉的马嘶声。
他握刀的手指节泛白，昨日接到神都密函时打翻的茶盏，此刻仿佛又在心口烫出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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