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半夏站在青莲后院的垂丝海棠下,望着院门口那顶猩红喜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铜钱。
晨露沾湿了裙角,却沾不湿她眼底的热意。
这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如此真切地盼着一场婚礼。
"半夏!"
清脆的声音从廊下传来,青莲提着裙裾跑来,鬓边珠花晃得人眼花。
她今日穿着月白蹙金绣莲纹的喜服,外罩茜色蹙金翟衣,行动间金线闪烁如星河落人间。
"好生漂亮。"沈半夏笑着将腕间红绳系在青莲腕上,"我兄长,今日怕是要欢喜得说不出话。"
青莲低头抚过喜服上的并蒂莲,耳尖泛红:
"他昨夜还在念'执子之手'的诗,念得舌头都打结。"
院外突然响起喧天的唢呐声。
沈半夏抬眼,见沈洛秋骑着枣红马从街角转来,身上大红喜服绣着金线蟒纹,冠上红缨被风掀起,露出少年人泛红的耳尖。
他手中举着红绸,另一只手紧紧攥着缰绳,坐下的枣红马被喜糖和铜钱撒得直甩尾巴。
"青莲!"沈洛秋勒住马,声音因激动而发颤,"我来接我的妻了!"
围观的人群哄笑起来。
有孩童挤到前头抢喜糖,被沈府的管家笑着拦住:"小爷莫急,等新人进了门,每人都有份!"
"半夏?"宣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今日换了身月白锦袍,发间未系玉冠,几缕碎发垂在额前,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烟火气,"该去前院了,吉时要到了。"
子空跟在他身侧,手中提着个红漆食盒:"我带了秘制的枣泥酥,等会儿给新人垫垫肚子。"
沈半夏跟着他们穿过回廊,沿途的红绸在风里翻卷,像流动的火焰。
廊下的灯笼全换成了并蒂莲样式,灯纸上画着"百年好合""麟趾呈祥"的字样,暖黄的光透过薄纸,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的影。
前院的喜堂已挤得水泄不通。
沈老夫人扶着丫鬟的手,眼角还沾着喜泪;族中长辈们举着酒杯,交口称赞"天作之合"。
"一拜天地!"
唢呐声陡然拔高。
沈洛秋和青莲转身面朝门外,阳光透过门扉斜斜切进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二拜高堂!"
沈老夫人上前一步,将一对翡翠镯套在青莲腕上:"这是祖母当年的陪嫁,你戴着,莫要嫌老。"
沈夫人抹着泪将并蒂莲金簪插入青莲发间:"往后受了委屈,便拿这簪子敲洛秋的脑袋。"
众人皆笑。
沈洛秋红着眼眶去扶青莲,却被她反握住手:"我从前最怕嫁人,如今倒不怕了。"
"夫妻对拜!"
两人转身相对,眼底的星光比喜烛更亮。
沈半夏望着他们交叠的双手,忽然听见袖中铜钱轻响。
"礼成!"
喜娘捧来合卺酒。
沈洛秋和青莲各执一半,将酒一饮而尽。
"送入洞房!"
人群哄笑着散开。
沈半夏站在廊下,望着两人相携走进新房的身影,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宣夜凑过来,轻轻扫她的手背:"半夏,你怎么哭了?"
"我替他们高兴。"她抹了把脸,将铜钱收回落入袖中,"就像...替未来的我们高兴。"
子空递来枣泥酥:"先吃点东西,养足精神。"
他的目光扫过新房门前的红绸,又落在沈半夏脸上,"今日过后,你便是要披甲上阵的人了。"
沈半夏接过酥饼,咬下一口,甜腻的枣泥在舌尖化开。
"走。"她扯了扯宣夜的衣袖,"去洞房外闹一闹,趁他们还没关上门。"
"哎哎哎别碰那喜秤!"子空笑着追上去,"那是要留到添丁用的!"
笑声混着远处的鞭炮声,在广平城的天空下荡开。
红烛在青铜烛台上跳着细舌,将满室映得暖融融的。
沈洛秋坐在床沿,玄色喜服的金线在烛火下泛着暗涌的光,他望着对面垂首的青莲,喉结动了动。
她今日穿的大红喜服缀满并蒂莲暗纹,外罩的茜色翟衣被烛火烘得发亮。
"青莲。"他伸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她垂落的发尾。
青莲抬眼,眼尾还沾着喜妆的胭脂,像浸了蜜的桃瓣。
她忽然伸手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肉里:"我从前总觉得自己不配。"
沈洛秋的手顿住。
"胡说。"他反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喜服的丝绵传过来,"是我该说,我何德何能。"
青莲摇头,发间的珠钗轻晃,碰出细碎的响:"那日在舞坊,老鸨拿藤条抽我,说我'脏了身子,不配嫁贵人'。"
她抬眼望进他眼底,"我不怕别人说我脏,不怕你说我配不上,我怕你...怕你总想着'对不起',怕你为了案子不要命。"
沈洛秋喉结滚动。
"青莲..."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烛火吹乱的鬓发,"我往后少接些夜案,多些时辰陪你。"
"才不要。"青莲歪头笑,发间的珠钗晃得他眼花,"我要你做个好官。"
她攥住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这儿有团火,你若累了,就来摸摸,便又热乎了。"
沈洛秋心头一热。
"那...我明日便去跟祖母说,把西厢房的书房挪到你院子旁。"
他轻声道,"这样你夜里要是害怕,敲敲墙,我便知道了。"
青莲噗嗤笑出声:"这般木头脑袋。"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喜服的金线蹭过他的玄色袖口,"我不要书房,我要你...要你每日下值后,陪我去西市买糖画。"
"好。"他应得干脆,指尖轻轻抚过她的眉骨,"要最大的那只凤凰,糖要淋得满满的。"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喜服上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温柔的光。
"青莲。"他轻声道,"往后,换我护着你。"
红烛在鎏金烛台上淌着蜜色的泪,将喜帐染得昏黄。
青莲倚在沈洛秋臂弯里,坠子扫过他玄色中衣的衣襟,蹭起一片细碎的痒。
"洛秋..."她声音轻得像落在锦被上的蝶,指尖无意识地绞着他衣袖上的金线,"我……"
沈洛秋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带着几分发颤。
"要什么?"他低头问,鼻尖几乎要碰到她发顶的茉莉香。
青莲耳尖红得滴血,睫毛颤得像沾了晨露的蝶翼:"要...要亲近些。"
沈洛秋的手在袖中攥紧又松开。
他终于抬手,轻轻抚过她眉骨,在泪痣处流连片刻:"青莲,你可知..."
"嗯?"
"我从前总觉得,这世间最难的是断案。"
他的拇指摩挲着她眼尾的胭脂印,"可今日方知,比断案更难的..."
青莲抬眼望他,眼底的水光晃得他心慌:"是什么?"
"是...如何疼你。"
话音未落,青莲忽然笑了。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他往怀里带了带,发间的珠钗撞在他喉结上,发出清越的响:"那……我教你。"
沈洛秋的呼吸一滞。
他能感觉到她掌心的温度透过中衣传来,像团烧得正旺的火,将他心底最后一丝拘谨都融化了。
他低头吻上她的唇,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却又贪心地多停留了片刻。
青莲的手指攥紧他的后颈,回应得笨拙却热烈。
她的唇瓣软得像沾了蜜的樱桃,舌尖试探着扫过他的唇缝,带起一阵酥麻的痒。
沈洛秋喉间溢出低笑,将她往怀里拢得更紧,另一只手抚过她后背,隔着喜服摸到她腰肢的纤细。
"疼么?"他低声问,指腹轻轻擦过她唇角被吻出的水光。
青莲摇头,眼尾泛红,呼吸乱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不疼...好暖。"
沈洛秋的心尖软成了一汪春水。
他解下外袍,露出月白中衣,又伸手替她褪去繁复的翟衣。
喜服一件件落在地上,像被揉碎的云霞,露出她月白的中衣,绣着并蒂莲的暗纹。
"好看吗?"青莲低头看他,发间的茉莉落了半朵在他胸前,"我从前总觉得,这衣裳太素..."
"好看。"沈洛秋打断她,指尖轻轻抚过她锁骨处的肌肤,"比舞厮的霓裳还好看。"
青莲的脸腾地红透,连脖子都染成了胭脂色。
她伸手勾住他的小指,将他往床榻间带了带:"那...莫要嫌我笨拙。"
"不嫌。"沈洛秋将她轻轻放在锦被上,俯身替她掖好被角,"青莲,我要你记住..."
"嗯?"
"往后无论何时,你都莫要觉得自己在迁就我。"
他的拇指按在她心口,感受着她急促的心跳,"你值得所有的温柔,所有的偏爱。"
青莲的眼泪"啪嗒"掉在锦被上,晕开一片水痕。
她伸手捧住他的脸,指腹擦过他眼尾的细纹。
沈洛秋吻去她眼角的泪,"你是春日里最艳的海棠,是我沈洛秋的命。"
青莲终于笑了,眼底的水光比烛火还亮。
她伸手勾住他的脖颈,主动吻上他的唇,这一次,带着几分大胆与热烈。
沈洛秋被她吻得呼吸发乱,却仍稳稳托着她的腰,将她往怀里拢得更紧。
沈洛秋望着怀里的青莲,望着她泛红的眼尾、微乱的鬓发。
青莲翻了个身,额头抵着他的胸膛。
他听见她的心跳,像擂鼓般有力,又像春溪般温柔。
"洛秋。"她轻声道,"明日...我要早起给你熬汤。"
"好。"他应着,将她往怀里拢了拢,"我陪你。"
月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交叠的影子。
那影子渐渐重合,像两株并肩生长的树。
青石板路被晨露浸得发亮,沈半夏刚转过街角,便听见巷口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她抬眼望去,只见周幽篁倚着酒馆的朱漆柱,玄色官服皱成一团,腰间玉牌歪在腰际。
"半...半夏!"他踉跄着扑过来,袖口沾着酒渍,怀里还抱着个空酒坛,"我...我不想忘啊!"
沈半夏后退半步,避开他沾着酒气的衣袖。
"周大人。"她按住他乱挥的手,声音清透,"你醉了。"
"我没醉!"周幽篁猛地抬头,眼底的醉意被慌乱冲散,"我就想...想来找你说说话..."
他喉结滚动,"我买了蜜枣糕,藏在怀里焐了半日...可一看见你,就全撒了..."
沈半夏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地上。
青石板上果然滚着几块碎糖,沾着泥也不肯化。
"周大人。"她蹲下身,替他将歪了的玉牌系正,"我明日便要离开了。"
周幽篁的动作顿住。
他望着她喉结动了动:"去...去做什么?"
"处理些旧事。"沈半夏将碎糖拾进他掌心,"你该明白,有些缘分...早就在时光里埋下了注脚。"
周幽篁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掐进肉里:"半夏,我改!我往后不查案了,不去衙门了..."
他眼眶泛红,"你从前总说我呆板,说我连句情话都不会说...可我现在会了!半夏,跟我回家吧!"
沈半夏望着他泛红的眼尾,忽然笑了。
"周大人。"她轻轻抽回手,"我并非怪你。"
她指了指他怀里的蜜枣糕,"你买的糖,我收着了。"
周幽篁一怔。
"司马令赢是个好姑娘。"沈半夏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她昨日还跟我说,你案头的那盏茶,总比别人的多焖半柱香。"
她回头看他,眼底的光像淬了火的剑,"你该对她好些。"
周幽篁望着她渐远的背影,喉结动了动,终于松开攥得发白的手。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蜜枣糕,碎糖沾着泥,却比任何珍馐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