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半夏猛地睁开眼,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仿佛要挣脱束缚。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指尖冰凉。
眼前是熟悉的、挂着素色纱帐的床顶。
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床前的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她急促地喘息着,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侧。
久宣夜正安稳地睡在她身旁,呼吸均匀绵长。
似乎是感觉到她的动静,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眼。
那双深邃的眼眸初醒时带着一丝慵懒的迷茫。
在对上沈半夏惊魂未定的眼神时,瞬间变得清醒而温柔。
“半夏?”他的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却异常清晰,“怎么了?做噩梦了?”
沈半夏怔怔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温润如玉的脸庞。
没有血污,没有阴霾,只有属于她的、带着关切和爱意的宣夜。
梦里那铺天盖地的血色、冰冷的绝望、撕心裂肺的痛苦、还有那个白衣飘渺、眼神哀伤决绝的身影……
一切都那么真实,真实得让她此刻依旧心有余悸,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宣夜……”她张了张嘴,声音干涩发紧,带着劫后余生的不确定:
“我……我刚才……梦到……”
她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那个梦境太过庞杂、太过离奇、太过沉重。
久宣夜伸出手,温暖干燥的掌心轻轻覆上她冰凉的手背,将她微微颤抖的手包裹住。
他的眼神温和而包容,像一片宁静的海,无声地安抚着她惊涛骇浪的心绪。
“别怕,只是梦。”他轻声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我在这里。”
他微微撑起身子,靠得更近了些,另一只手温柔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濡湿的碎发,指腹带着令人眷恋的温度。
“看你吓的,脸色这么白。”他的语气带着一丝心疼的调侃,试图驱散她的恐惧:
“梦见什么了?是……无忧渡里那些光怪陆离的故事吓着你了?”
他笑了笑,眉眼弯起好看的弧度:
“我就说,那些志怪传奇看多了,容易入梦。”
“无忧渡……”沈半夏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梦里那把斩断因果的剑,对,斩断因果后,并没有出现无忧渡。
沈半夏杀了沈图南和沈昭,可无忧渡不复存在。
现在无忧渡存在,也就是回到了斩断因果的时间线。
难道,真的只是一场因常乐剑而生的、过于逼真的噩梦?
她感受着宣夜掌心的温度,看着他眼中毫无阴霾的笑意,看着窗外安然升起的朝阳,将温暖的光辉洒满房间。
真的只是无忧渡故事,在她潜意识里编织的一场幻梦吗?
久宣夜见她依旧有些恍惚,眼神迷茫,便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而温暖的吻。
“好了,半夏。”他的声音带着晨光般的暖意,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
“噩梦醒了,太阳也出来了。今日天气甚好,爹和娘还等着我们去请安。”
她反手紧紧握住了宣夜的手,十指相扣:
"你的意思是……久大夫还活着?"
"嗯,半夏,谢谢你。"宣夜看着她。
宣夜温暖的吻和坚实怀抱带来的真实感,以及窗外鸟儿清脆的啼鸣。
让沈半夏紧绷的心弦松弛下来。
她依偎在宣夜怀里,贪恋着这份安稳。
然而,就在她闭眼平复呼吸时,脑海中却像被一道闪电劈开。
常乐剑的裂纹
这些细节如此清晰,如此具体,绝不仅仅是故事能带来的臆想。
“不……不是梦……”沈半夏猛地从宣夜怀里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宣夜!那不是梦!是真的!常乐剑……我真的用了常乐剑!”
宣夜被她突然的激动和眼中炽热的光芒弄得一愣:
“半夏?你说什么?常乐剑?那不是传说中……”
“不是传说!”沈半夏激动地打断他,语速快得几乎语无伦次:
“我去了!我真的去了另一个地方!一个和这里很像,但又不一样的地方!在那里久伯伯和娘他们……”
巨大的悲伤和恐惧再次袭来,让她声音哽咽:
“他们都活过来了。”
她说不下去了,那个血色的未来太过痛苦。
但紧接着,一种巨大的、几乎将她淹没的狂喜瞬间取代了悲伤!
“我改变了它!”她猛地抓住宣夜的手,力气大得惊人,眼中闪烁着激动到极致的泪光:
“宣夜!我改变了那个结局!我用常乐剑,斩断了那个悲惨的因果!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而且……”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最关键的事情,呼吸都屏住了。
“我现在……还是沈半夏。”
她害怕自己只是短暂地“醒”在这个时空,下一秒就会像白璃一样消散。
“你当然是沈半夏。”宣夜虽然对她的话感到震惊和不解。
宣夜将她重新紧紧拥入怀中:
“你就在这里,在我身边,哪里也没去。”
沈半夏的心跳如擂鼓。
她需要确认!立刻确认!
她猛地推开宣夜,甚至来不及穿好鞋子,赤着脚就跳下了床榻。
柔软的锦被被她掀落在地,她也全然不顾。
她像一阵旋风般冲向房门。
“半夏!”宣夜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担心她是不是魇症未消,连忙起身追去。
沈半夏颤抖的手猛地拉开了房门!
清晨明亮到有些刺眼的阳光瞬间涌入房间,带着庭院里草木的清新气息。
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然后迫不及待地望向小院。
只见庭院中,久夫人正挽着一个竹篮,弯着腰,仔细地从菜畦里摘取带着露珠的新鲜菜蔬。
她动作麻利,嘴里似乎还在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神态安详满足。
而在不远处的石桌旁,久大夫正捧着一卷医书,一边看,一边慢悠悠地喝着早茶。
晨光落在他花白的鬓角上,显得格外精神矍铄。
他似乎听到了开门的动静,抬起头,正好对上沈半夏那双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狂喜的眼睛。
“哟,半夏,今天怎么起这么早?还光着脚?”
久大夫的声音洪亮爽朗,带着一丝调侃的笑意,“小心着凉!宣夜那小子没照顾好你?”
久夫人闻声也直起身,看到沈半夏赤脚站在门口,一脸震惊狂喜交加的模样,也笑了:
“这孩子,一大早的,怎么了?做噩梦吓着了?快回去把鞋穿上!”
活生生的!
就在眼前!
巨大的、失而复得的狂喜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冲垮了沈半夏所有的理智和矜持。
“爹!娘!”
她再也忍不住,带着哭腔,赤着脚就冲进了院子里。
她一头扎进了离她最近的久夫人怀里,紧紧地、死死地抱住了她。
“哎哟!”久夫人被她撞得一个趔趄,手中的菜篮差点掉地,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这孩子!今天这是怎么了?真被梦魇着了?不怕不怕,娘在这儿呢!”
她放下篮子,温柔地回抱住怀中颤抖不已的儿媳妇,轻轻拍着她的背。
沈半夏把脸深深埋在久夫人带着阳光和泥土气息的衣襟里,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瞬间濡湿了布料。
“活着……都活着……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她语无伦次地哽咽着。
久大夫放下医书,和追出来的宣夜交换了一个疑惑又带着了然的眼神。
沈半夏哭了一会儿,又猛地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站在石桌旁、一脸慈祥关切的久大夫。
她松开久夫人,几步冲过去,也用力地抱住了久大夫!
“爹!您也活着!真好!真好!”
她像个孩子一样,把脸贴在久大夫宽厚的胸膛上,听着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感觉这是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
久大夫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弄得有些手足无措,但更多的是心疼和怜爱。
他轻轻拍着沈半夏的背,声音放得更柔了:
“傻丫头,爹当然活着。是不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事情了?梦都是反的,你看,爹娘都好好的在这里呢。”
沈半夏拼命点头,泪水却流得更凶了。
阳光温暖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庭院里生机勃勃,远处隐约传来街市的喧闹声。
所有的悲伤和绝望都留在了那个被斩断的因果线里。
她回来了。
她改变了那个惨烈的结局。
久伯伯和娘都活着!
宣夜平安喜乐!
关键是,她改变了这个时空的时间。
而她沈半夏,没有成为那个时空的局外人白璃,她依然是沈半夏。
是久家的儿媳妇,是宣夜深爱的妻子,是这个幸福家庭中不可或缺的一员!
她破涕为笑,那笑容灿烂得如同穿透云层的朝阳,带着泪水冲刷后的清澈和前所未有的明亮。
“嗯!都是梦!不好的梦都过去了!”
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充满了无与伦比的喜悦和力量:
“现在这样……就是最好的结局!爹,娘,宣夜……我们一家人,要永远这样好好的!”
她松开久大夫,跑回宣夜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仿佛要将这份失而复得的幸福牢牢抓住,永不放手。
宣夜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郑重地点头,声音温柔而坚定:
“好,永远好好的。”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半年后。
初秋的晨光带着一丝凉爽,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温柔地洒在沈半夏的脸上。
她慵懒地翻了个身,却感觉一阵莫名的疲惫袭来,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半点力气。
更让她有些烦闷的是,近几日清晨醒来,总忍不住干呕几声,胃里也时常翻江倒海,没什么胃口。
“唔……”她蹙着秀眉,捂着小腹,觉得今天这不适感似乎更明显了些。
宣夜早已起身,正在外间整理医案。
他素来敏锐,听到里间妻子细微的呻吟和压抑的干呕声,立刻放下手中的书卷,快步走了进来。
“半夏?怎么了?还是不舒服?”
他坐到床边,自然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又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眼中满是关切。
这症状已经持续几天了,他也留意着,只是半夏一直说可能是最近天气转凉,肠胃不适。
沈半夏靠在软枕上,脸色有些苍白,微微摇头:
“就是觉得浑身没劲儿,早上起来又想吐……”
她看着宣夜紧锁的眉头,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
宣夜目光微凝,心中一个念头骤然闪过。
他拉过沈半夏的手腕,温声道:“别动,我给你把把脉。”
沈半夏乖乖地伸出手。
宣夜修长的手指搭上她的腕脉,神情专注而认真。
起初是惯常的沉稳,但很快,他搭脉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一顿。
那微妙的停顿后,他的指腹似乎压得更仔细了些,在寸关尺间反复体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沈半夏屏息凝神,看着宣夜的表情从专注,到凝神,再到眉头缓缓舒展。
最后,一抹难以置信的、巨大的惊喜如同初升的朝阳,骤然点亮了他深邃的眼眸!
“宣夜?”沈半夏被他这突然的变化弄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宣夜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眼中是几乎要溢出来的狂喜和激动。
他一把将沈半夏从床上抱了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半夏!半夏!”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和难以抑制的兴奋,一遍遍唤着她的名字。
“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沈半夏被他抱得几乎喘不过气,但心却被他巨大的喜悦所感染,砰砰直跳。
宣夜稍稍松开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眼中的光芒璀璨得惊人,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哑:
“我们有孩子了!半夏!你怀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