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广平城的街道上,沈半夏慢悠悠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自从有了身孕,宣夜便不许她独自出门,今日是好不容易才说服他,由丫鬟陪着出来走走。
街道两旁的店铺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
沈半夏手里还拎着刚从蜜饯铺子买的几包酸梅和杏脯。
这些日子她胃口时好时坏,唯独对这些酸酸甜甜的零嘴情有独钟。
转过街角,前方衙门的朱漆大门映入眼帘。
沈半夏正想着要不要绕道而行,却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衙门里大步走出。
那人一身干练的靛青色官服,腰间配着象征身份的玉带,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显得英气逼人。
她步履如风,眉宇间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正是广平城赫赫有名的司马令赢。
“司马大人!”沈半夏眼前一亮,忍不住唤了一声。
司马令赢闻声抬头,看到是沈半夏,严肃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
她快步走过来,目光在沈半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停留了一瞬,声音比平时柔和了几分:
“半夏,身子可好?”
“托你的福,一切都好。”沈半夏笑着行礼,又好奇地问,“这是刚办完公务?”
司马令赢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轻松:
“是啊,总算把最后几桩棘手案子都处理完了。”
她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
“正好遇到你,有件事想提前告知,我与周幽篁成亲后,打算一同调任京城。”
“京城?”沈半夏惊讶地睁大眼睛,“那……广平衙门怎么办?”
“放心,已经安排妥当了。”
司马令赢唇角微扬,露出一个罕见的、带着温度的笑容:
“这些年我在广平培养了不少得力助手,足以独当一面。况且……”
她眼中闪过一丝深意,“周幽篁的能力你也知道,他在广平已经难有更大发展,京城那边更需要我们。”
沈半夏听出了她话中的深意,以司马令赢的才干和周幽篁的潜力,确实不该局限在小小的广平城。
她由衷地为两人感到高兴:
“那真是太好了!京城机会多,以你和周幽篁的本事,必定能大展宏图!”
司马令赢看着沈半夏真诚的笑脸,冷硬的眉眼又柔和了几分:
“说起来,还要多谢你。”
“谢我?”沈半夏一头雾水。
“若非你当初……”司马令赢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止住了,转而道:
“总之,我们能喜结连理,你功不可没。我和周幽篁都记在心里。”
“大人言重了。”她谦虚地笑笑,随即想起什么,眼睛亮晶晶地问:
“对了,大人的婚期定在何时?我和宣夜一定要去讨杯喜酒!”
“下月初八。”司马令赢难得地露出一丝赧然,但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干练:
“不必拘礼,你们能来,我和幽篁都很高兴。”
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司马令赢便告辞离去。
沈半夏望着她挺拔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感慨万千。
汀州站在沈半夏身后半步的位置,手里提着刚买的几包蜜饯,目光却一直追随着司马令赢远去的背影。
秋风拂过,吹动她鬓角的碎发,也吹散了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感慨。
"真好啊……"汀州不自觉地轻叹出声,声音里带着由衷的欢喜:
"司马大人和周捕头,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沈半夏闻言回头,正看到汀州微微出神的侧脸。
这个从小陪伴她长大的贴身丫鬟,此刻眼中闪烁着既欣慰又略带怀念的复杂光芒。
"小姐还记得吗?"汀州察觉到沈半夏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轻柔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小时候,您和周捕头总是一起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那时候府里上下都说......"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住了口,脸颊微微泛红。
沈半夏却已经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她伸手接过汀州手中的一包蜜饯,指尖捻起一颗酸梅放入口中,酸甜的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那时候觉得您和周捕头青梅竹马,很是般配......"
汀州小声补充道,眼神中带着几分怀念:
"没想到物是人非,如今周捕头和司马大人走到了一起,而您也嫁给了久公子,有了身孕......"
街道上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
"汀州,"沈半夏收回目光,声音轻柔却坚定,"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
她抚了抚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浮现出温柔的笑意:
"我和幽篁,从来都只是兄妹之情。如今他找到司马大人这样的良配,我比谁都高兴。"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深远,"至于我和宣夜......"
沈半夏没有说下去,但汀州从她突然柔和下来的神情中读懂了未尽之言。
"是奴婢多嘴了。"汀州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转移话题:
"小姐,咱们再去布庄看看?小少爷的襁褓料子还没选好呢。"
沈半夏点点头,任由汀州搀着她往布庄方向走去。
秋风送来阵阵桂花香,她忍不住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棵承载着童年记忆的老槐树。
树影婆娑中,她仿佛看到了两个小小的身影。
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和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正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晃荡着双腿,分享一串甜滋滋的糖葫芦。
那是再也回不去的纯真时光,却也是值得珍藏的美好记忆。
"走吧。"沈半夏收回目光,嘴角噙着释然的微笑,"宣夜该等急了。"
主仆二人的身影渐行渐远,融入熙熙攘攘的街市之中。
夕阳西斜,将赶山堂的朱漆大门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色。
汀州一手提着大包小包,一手小心翼翼地搀着沈半夏跨过门槛。
两人刚迈进院子,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正厅方向传来。
"半夏!"
久宣夜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们面前,素来沉稳的脸上难得带着明显的焦急。
他今日一身靛青色长衫,衣襟上还沾着些许药末,显然是从药房匆匆赶来的。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落在沈半夏微微隆起的小腹上,确认无碍后才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
"不是说好只在附近走走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宣夜的声音里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掩不住的关切:
"你现在身子重了,街上人多杂乱,万一磕着碰着......"
沈半夏看着丈夫这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衬得她眉眼弯弯: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有汀州跟着呢,能有什么事?"
她说着,还故意在宣夜面前转了个小圈,展示自己安然无恙。
宣夜连忙扶住她,生怕她转晕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
他眼中的担忧却化作了宠溺的柔光。
"小姐还给大家都带了礼物呢!"
汀州适时地插话,笑着举起手中沉甸甸的包裹:
"买了好多东西,差点拿不回来。"
"礼物?"宣夜挑眉。
他看着沈半夏从汀州手中的袋子里一件件往外掏东西,像只献宝的小松鼠。
"这个是给爹的,"沈半夏先拿出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子:
"上好的徽墨,听说写方子特别顺手。"
她又掏出一个绣着松鹤图案的锦囊:
"这是给娘的,里面装的是安神的香丸,夜里点着睡得好。"
宣夜看着妻子如数家珍的样子,眼中的温柔越发深邃。
沈半夏继续往外拿:
"这是给大哥的狼毫笔,给孩子们买的糖人和泥叫叫......"
最后,她神秘兮兮地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锦盒,递给宣夜,"这个是给你的。"
宣夜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做工精细的银质书签。
顶端雕刻着一株栩栩如生的半夏草,叶脉清晰可见,在夕阳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我看到就觉得适合你,"沈半夏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你总爱熬夜看医书,有这个就不怕找不到上次看到哪一页了。"
宣夜摩挲着书签上那株半夏草,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他轻声道。
他将书签小心收好,然后伸手轻轻抚上沈半夏的脸颊:
"但下次出门一定要告诉我,我陪你去,嗯?"
沈半夏乖巧地点点头,顺势靠进宣夜怀里。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融在一起,不分彼此。
"咳咳。"一阵故意的轻咳声从廊下传来。
久夫人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眼中带着揶揄的笑意:
"我说怎么半天不见人影,原来小两口在这儿腻歪呢。"
沈半夏连忙从宣夜怀里退出来,脸颊微红:"娘!"
久夫人笑着走过来,接过汀州手中的包裹:
"买了这么多东西?半夏啊,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别太劳累了。"
话虽这么说,但看到那些精心挑选的礼物,老人家的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欢喜。
"不累的,"沈半夏柔声道,"看到好东西,就想着带回来给大家。"
久夫人慈爱地拍拍她的手:
"好孩子。走吧,晚饭准备好了,你爹和大哥都等着呢。"
她转头对宣夜道,"你也别光顾着心疼媳妇,她高兴最重要。"
宣夜无奈地笑笑,扶着沈半夏往饭厅走去。
晚饭后,赶山堂的书房里亮着温暖的烛光。
久宣夜坐在宽大的书案后,面前摊开一卷泛黄的古医书,凝神细读。
沈半夏则坐在他身侧不远处的软榻上,手里捧着一本闲适的游记,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怀孕带来的倦意如同温柔的潮汐,一阵阵涌上来。
室内很安静,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以及宣夜翻动书页的沙沙轻响。
窗外,月色如练,清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在地板上铺开一片银霜。
沈半夏起初还能强撑着精神,目光偶尔从书页上移开,落在宣夜专注的侧脸上。
烛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上跳跃,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看着他沉静读书的模样,沈半夏心里便觉得无比安稳。
只是这安稳感如同最舒适的摇篮,让她的眼皮越来越沉。
手中的游记不知不觉滑落在膝头,她的脑袋也一点一点,像只困极了的小猫。
终于,在一次更深的点头后,她彻底支撑不住,身子软软地歪向一边,额头轻轻抵在了铺着软垫的矮几上。
呼吸很快变得均匀而绵长,竟是直接睡着了。
宣夜正读到一处关于安胎古方的精妙论述,下意识地想与沈半夏分享。
他抬起头,习惯性地转向身侧:“半夏,你看这……”
话音戛然而止。
映入眼帘的,是他的妻子伏在矮几上沉睡的侧颜。
烛光柔柔地勾勒着她恬静的轮廓,脸颊因为熟睡而泛着淡淡的红晕,几缕乌黑的发丝调皮地垂落在光洁的额前。
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安静地栖息着,唇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满足的弧度。
她睡得毫无防备,像初生的婴儿般纯净。
宣夜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他放下手中的医书,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起身走到软榻边,蹲下身,目光近乎贪婪地描摹着沈半夏的睡颜。
指尖带着怜惜,极轻极轻地将她额前那几缕碎发拢到耳后,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
看着她微微隆起的小腹在呼吸间轻轻起伏,宣夜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臂,一只穿过她的膝弯,一只稳稳地托住她的后背和颈项。
动作轻柔而熟练,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沈半夏在睡梦中似乎感受到熟悉的怀抱,无意识地在他胸前蹭了蹭。
接着发出一声模糊的呓语,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再次沉沉睡去。
宣夜抱着她,像捧着世间最珍贵的琉璃盏,脚步沉稳地走出书房。
穿过月色浸润的回廊,回到属于他们的卧房。
他将她轻轻放在柔软的床榻上,为她褪去外衫和鞋袜。
接着,他拉过温软的锦被,仔细地、一层层地盖在沈半夏身上。
将被角严严实实地掖好,确保没有一丝凉风能钻进去。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立刻离开。
宣夜在床沿坐下,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清冷月光,静静地看着熟睡的妻子。
烛光下读书的专注神情早已消失不见,此刻他眼中只有纯粹的、化不开的柔情。
他伸出手,指腹极其轻柔地摩挲了一下沈半夏温热的脸颊,感受着那平稳的呼吸拂过指尖。
书案上的古医书还摊开着,记载着千年前先贤的智慧。
他俯下身,在沈半夏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如羽毛般的吻,无声地道了一句:
“好梦,我的半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