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蛮蛮的到来,如同在赶山堂平静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璀璨的宝石,激起了层层幸福的涟漪。
小家伙一天一个样,红扑扑的小脸渐渐褪去了初生时的皱褶,变得粉嫩饱满。
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崭新的世界。
她的啼哭响亮,笑声清脆,成了整个久家最动听的声音。
这日午后,秋阳暖融。
沈半夏刚给蛮蛮喂完奶,小家伙心满意足地在她怀里咂巴着小嘴,眼皮开始打架。
沈半夏轻轻拍着她,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温柔。
宣夜去医馆处理些事务,久夫人则亲自在厨房盯着给儿媳炖的补汤。
院门外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带着几分轻快。
青莲和沈洛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青莲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锦盒,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
沈洛秋则显得有些拘谨,但眼神里也满是喜气。
“半夏。”青莲轻声唤道,怕惊扰了即将入睡的蛮蛮:
“我们来看看小外甥。”
沈半夏抬头,看到是他们,脸上立刻绽开笑容:
“青莲嫂嫂,洛秋哥,快进来坐。”
洛秋轻手轻脚地走到床边,探头看着襁褓中睡得香甜的蛮蛮,眼中满是慈爱:
“哎哟,这才几天不见,蛮蛮又漂亮了!瞧这眉眼,跟半夏小时候真像。”
青莲也凑近看了看,憨厚地笑着点头附和:“精神头也好!”
沈半夏被他们逗笑了,小心翼翼地将睡熟的蛮蛮放进旁边的小摇床里,盖好小被子。
这才看向青莲手中的锦盒:
“盒子里是什么?”
青莲笑着将锦盒递到沈半夏面前,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我和洛秋去银楼盯着师傅做的,昨日才取回来。”
锦盒内红色的绒布衬垫上,静静地躺着一枚银光闪闪、做工极为精巧的同心锁。
这锁不大,却异常精致。
锁体是饱满的如意云头形状,边缘錾刻着连绵不断的祥云纹,象征着吉祥如意,福泽绵长。
锁面中央,则用极细的银丝盘绕出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的“心”形图案,寓意同心同德。
最下方缀着三颗小巧玲珑的银铃铛,轻轻一动,便发出清脆悦耳、如同山泉叮咚般的声响。
锁的背面,还清晰地錾刻着四个秀气的小字:长乐未央。
“同心锁……”沈半夏轻轻拿起那枚小小的银锁,入手微凉,却沉甸甸的,带着长辈最深的祝福和期许。
银锁的工艺极其精湛,每一个线条都流畅圆润,显然是花了心思的。
“哥,嫂嫂,你们这个礼物太贵重了。”
“给我外甥买的,并不贵重,又不是给你买的,给蛮蛮买的。”
“漂亮!这云纹,这双心……还有这铃铛的声音,真好听。”
她轻轻晃了晃,三颗小银铃立刻发出细碎悦耳的叮铃声,仿佛在吟唱祝福的歌谣。
“我就替蛮蛮,谢过舅舅和舅妈了。”
她看着那“长乐未央”四个字,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买锁的说。”青莲在一旁柔声解释,“同心锁,一锁平安康健,二锁福慧双全,三锁长乐无忧。给小小姐戴上,锁住福气,锁住平安。”
沈洛秋也搓着手,憨厚地补充道:
“银楼师傅说,这银料是最好的雪花银,软和,不会硌着孩子。铃铛的响声也不吵,能安神呢!”
沈半夏摩挲着银锁光滑冰凉的表面,看着上面寓意深远的纹饰。
再看看摇床里睡得正香的女儿,眼眶微微发热。
“哥、嫂嫂,让你们费心了。”
沈半夏的声音有些哽咽,“这礼物这么有意义,蛮蛮一定会喜欢的。”
“你喜欢就好。”青莲笑道,“等蛮蛮醒了,就给她戴上。这清脆的铃声,她肯定爱听。”
沈半夏小心翼翼地将同心锁放回锦盒里,如同收藏一件稀世珍宝。
她看着熟睡的女儿,又看看眼前真心实意为蛮蛮高兴的青莲和沈洛秋,心中充满了宁静和满足。
这时,宣夜正好从医馆回来,刚踏进院子就听到了细微的银铃声和屋内的说话声。
他走进来,看到锦盒里的同心锁,眼中也流露出赞叹和暖意。
“好精致的同心锁。”他拿起锁,仔细看了看背面的刻字,又轻轻摇了摇。
他听着那清脆的铃声,脸上是温柔的笑意,“长乐未央……蛮蛮有福气。”
沈半夏依偎到宣夜身边,看着丈夫手中的银锁,再看看摇床里的女儿,轻声道:
“是啊,她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有这么多人疼她,爱她,守护着她。”
阳光透过窗棂,暖暖地洒在银锁上,折射出柔和的光芒。
那光芒似乎也笼罩着摇床里的小小身影,预示着她将在无尽的关爱和祝福中,平安喜乐地长大。
夕阳的余晖染红了半边天,赶山堂的小院里飘散着浓郁的饭菜香气。
久夫人精心炖煮的老母鸡汤在砂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
几样清爽的小菜已经摆上了院中的石桌,还有一盘久大夫最爱的酱牛肉,切得薄如蝉翼。
青莲和沈洛秋看着这一桌丰盛的饭菜,又看看久大夫和久夫人殷切热情的脸,心里暖烘烘的,却也更添了几分局促。
“久夫人,久老爷,这……这怎么好意思再叨扰。”
青莲连连摆手,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推辞:
“我们就是来送个东西,看看蛮蛮和半夏,这就该回去了。府里祖母还等着呢。”
她说着,就拉着沈洛秋的袖子,作势要走。
“哎!站住!”
久大夫中气十足地一声喝,像定身咒一样让两人顿住了脚步。
他老人家今天高兴,多喝了两杯自家酿的米酒,脸色红扑扑的,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他几步上前,直接拦在了院门口,那架势,颇有点“一夫当关”的味道。
“走什么走!”久大夫大手一挥,带着不容拒绝的豪气:
“东西送完了?看也看过了?那正好!坐下吃饭!尝尝你久婶子的手艺!这鸡汤,炖了整整一下午,骨头都酥了!还有这牛肉,是东街老张头那儿买的,最好的腱子肉!”
久夫人也端着最后一盘热气腾腾的清炒时蔬走过来,脸上是温和却同样坚定的笑意:
“是啊,青莲,洛秋,别客气。你们祖母那边,我待会儿让汀州跑一趟说一声就是。你们难得来一趟,又是给咱们蛮蛮送那么好的礼,这顿饭,说什么也得留下吃!”
“可是……”青莲还想再推辞。
沈洛秋则是一脸憨厚又为难地搓着手,看看妻子。
她又看看热情似火的久家二老,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什么可是的!”
久大夫不由分说,一手一个,拉着沈洛秋就往石桌边按:
“洛秋,坐下!陪老头子我喝两杯!你小子现在也是有家室的人了,酒量练出来没有?”
他一边说,一边已经麻利地给沈洛秋面前的酒杯满上了自家酿的米酒。
那酒液澄澈,散发着淡淡的粮食香气。
沈洛秋被按在凳子上,看着面前那杯酒。
又看看旁边被久夫人亲昵地拉着胳膊、也半推半就坐下的青莲。
黝黑的脸上露出既窘迫又感动的笑容:
“久老爷……这……我酒量浅……”
“浅才要练!”久大夫哈哈大笑,自己也端起酒杯:
“来,先干一个!庆祝咱们蛮蛮得了那么好的长命锁!长乐未央,好兆头!”
久夫人则拉着青莲的手,让她挨着自己坐下,又亲自给她盛了一碗金黄喷香、飘着油花的鸡汤:
“青莲,快尝尝,炖得可烂乎了。你现在也是双身子的人了,更得多补补,别跟婶子客气。”
青莲听到“双身子”几个字,脸微微一红,看着碗里汤色清亮、香气扑鼻的鸡汤,心头暖意更甚。
她悄悄瞥了一眼不远处摇床里睡得正香的蛮蛮,小家伙粉嘟嘟的小脸在夕阳下格外可爱。
“来,青莲姐,洛秋哥,快动筷子!”
久宣夜也抱着刚睡醒的蛮蛮走了过来,笑着招呼。
小家伙刚醒,精神头十足,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满桌的饭菜和陌生的人。
小嘴咿咿呀呀地发出些无意义的声音,可爱极了。
宣夜也端着一小碗特意给女儿准备的米糊糊过来坐下,笑道:
“你们二位就别推辞了。再推辞,这菜可都凉了。”
盛情难却,再推辞就显得生分了。
青莲和沈洛秋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感动和释然。
“那……那就叨扰老爷夫人。”
青莲终于不再推辞,端起鸡汤,轻轻吹了吹,小口喝下。
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下,带着浓郁的鲜香,瞬间暖遍了四肢百骸。
“嗯!真好喝!久婶子的手艺真是没得说!”青莲由衷地赞叹。
沈洛秋也端起酒杯,有些笨拙却真诚地敬久大夫:
“久老爷,我……我敬您!谢谢您和夫人……一直这么照顾我家半夏。”
“哈哈哈!好!爽快!”
久大夫高兴地一饮而尽,又给沈洛秋满上: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照顾不照顾的!半夏和我们闺女没两样!”
“你们常来!”久夫人也笑着给青莲夹了一筷子牛肉,“多吃点。”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院子里点起了灯笼,橘黄的光晕笼罩着石桌旁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这赶山堂的院子此刻不仅是一个医馆,更是一个充满了接纳、温情和归属感的家。
宣夜站在院门口,看着沈洛秋和青莲的身影消失在夜色笼罩的巷口,方才转身关上了厚重的院门。
赶山堂的喧嚣和热闹仿佛被关在了门外,院内瞬间安静下来。
只有秋虫在角落的草丛里发出细微的鸣唱,和厨房方向隐约传来的、汀州收拾碗碟的轻响。
宣夜没有立刻回房,他在庭院里站了片刻。
他抬头望向深邃的夜空,点点星子如同碎钻洒落在墨蓝的天鹅绒上,清冷而遥远。
月光如水银泻地,将庭院里的青石板路照得一片银白。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微凉空气,这才抬步,朝着卧房走去。
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里面的人。
轻轻推开房门,一股混合着奶香、药草安神香和沈半夏身上特有馨香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视线落在床榻上,宣夜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沈半夏侧身躺在里侧,一头乌发散落在枕畔,呼吸均匀绵长,显然早已沉入梦乡。
她面容恬静,带着生产后的些许疲惫,但眉宇间却舒展着一种满足的安宁。
而在她身侧,紧挨着她温暖的身体,是那个小小的、被包裹在柔软襁褓里的女儿蛮蛮。
小家伙也睡着了,小小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翕动。
借着微弱的灯火,宣夜清晰地看到她粉嫩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像初绽的花瓣般娇嫩。
她的一只小手从襁褓里伸了出来,无意识地蜷缩着,搭在沈半夏的手臂上。
宣夜无声地走到床边,在床沿轻轻坐下,目光贪婪地流连在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身上。
他看着沈半夏沉睡的侧颜,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
动作小心翼翼,带着无尽的珍视。
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苍白的唇色上,心头涌起难以言喻的疼惜与感激。
他的视线缓缓移向女儿。
蛮蛮在睡梦中似乎感觉到了父亲的触碰,小嘴无意识地咂巴了两下,发出细微的嘤咛。
她的小脑袋在枕头上蹭了蹭,更紧地贴向了母亲温暖的怀抱。
这一幕,像一幅最温馨隽永的画卷,深深烙印在宣夜的心底。
他俯下身,先是在沈半夏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带着无尽的怜爱与感恩。
接着,他又极其小心地,将同样轻柔的吻,落在女儿带着奶香、温热柔软的额头上,带着初为人父的激动与沉甸甸的责任。
做完这一切,宣夜并没有躺下。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在床沿,借着昏黄的灯火,长久地凝视着熟睡的妻子和女儿。
他的身影被灯光拉长,投在墙壁上,像一座沉默而坚定的山峦。
夜更深了,万籁俱寂。
只有母女二人清浅的呼吸声在室内交织,如同最动人的摇篮曲。
窗外的星子似乎也倦了,悄悄隐去几颗。
宣夜伸出手,将沈半夏露在锦被外的手轻轻握住,又用另一只手的指尖,虚虚地护在女儿襁褓的上方。
他没有睡意,只想在这静谧的夜里,再多守护她们一刻,再多感受一刻这失而复得、弥足珍贵的圆满。
灯火如豆,映照着他眼中深沉如海的爱意与守护。
他无声地对着这世间最美好的画面,在心中默念:
『愿此夜长宁,愿此生安好。吾妻吾女,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