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楼道感应灯在第三级台阶亮起时,路星河和喻棠已经走到二楼拐角。
喻棠母亲拎着垃圾袋的身影在门缝里一闪而过,防盗门"哐当"摔上的震颤顺着铁艺栏杆爬上来。
"叔叔阿姨......"路星河刚要抬手敲门,喻棠突然攥住他手腕。
少女掌心沁着凉意,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皮肤:"别。"
她声音轻得像飘在五楼的杨絮,"他们在赌气。"
感应灯突然熄灭的瞬间,喻棠看见母亲泛红的眼眶。
"他们吵架了?"路星河的校服下摆蹭到生锈的扶手,喉结滚动着。
感应灯重新亮起时,他看见喻棠睫毛上凝着细碎的水光,像清晨未干的露水。
喻棠低头盯着楼道里晃动的声控灯,数到第十七下时突然转身:"我上去了。"
书包带在肩头勒出红痕,她摸到口袋里硬邦邦的钥匙串,“快回家,大画家。”
"等等!"路星河伸手要拦,喻棠已经踩着四楼声控灯的节奏往上跑。
老式铁门"吱呀"开合的声响里,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钥匙插进锁孔时金属摩擦的尖叫。
防盗门"咔嗒"弹开的瞬间,喻棠看见玄关镜子里自己苍白的脸。
她刚要换鞋,就听见厨房传来瓷碗相碰的脆响,母亲林慧围着碎花围裙在灶台前转悠,油锅里的排骨噼啪炸着油星子。
"这么晚回来?"林慧用锅铲敲了敲煤气灶,飞溅的油星在抽油烟机下乱窜。
喻棠瞥见母亲左手无名指上新鲜的掐痕,像月牙似的嵌在皮肤里。
客厅里父亲喻文彬的烟灰缸已经堆成小山,烟头在暮色里明明灭灭。
他突然掐灭烟头,金属烟盒在茶几上磕出闷响:"坐这儿。"
喻棠盯着他西裤膝盖处磨出的毛边,想起上周帮他整理衣柜时,那件衬衫领口还沾着陌生女人的香水味。
"你们吵架了?"喻棠把书包搁在掉漆的折叠椅上,塑料椅背立刻发出吱呀的呻吟。
林慧端着排骨汤的手抖了抖,汤勺撞在碗沿发出清越的声响。
喻文彬忽然站起来,皮鞋跟在地砖上拖出长长的痕:"没吵架。"
他抓起遥控器胡乱换台,新闻联播里女主播的声音断断续续:"家庭矛盾调解窗口期..."
"爸。"喻棠伸手拽他袖口,摸到布料下硬邦邦的止痛贴,"你手怎么了?"
"摔的。"喻文彬猛地抽回手,烟灰缸里的半截香烟滚到喻棠脚边。
她弯腰去捡时,看见烟盒底部用圆珠笔写着陌生女人的电话号码,数字旁画着歪歪扭扭的爱心。
厨房传来瓷碗摔碎的声响,林慧带着哭腔喊:"排骨糊了。"
喻棠冲进厨房时,看见母亲正把焦黑的排骨倒进垃圾桶,案板上摆着撕成两半的结婚证。
"妈,"喻棠伸手要捡结婚证,被林慧躲开。
油渍在母亲虎口处晕开暗红的血丝,像朵枯萎的玫瑰:"端过去,准备吃饭。"
喻棠站在满地狼藉里,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喻棠看着父亲慌忙按灭烟头,看见母亲偷偷抹掉眼角的泪,看见自己映在玻璃茶几上的倒影。
"好。"她转身时带倒折叠椅,金属腿划过地砖的尖叫,盖过了厨房里抽油烟机最后的轰鸣。
白炽灯在餐桌上方晃着暖黄的光,糖醋排骨的甜香裹着番茄炒蛋的酸,在空气里凝成层黏糊糊的雾。
喻棠盯着碗里堆成小山的米饭,看母亲林慧的筷子尖在红烧肉上方抖了三抖,最终还是夹到她碗里,和父亲喻文彬刚才的动作如出一辙。
"最近...工作累吗?"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闷,像含着颗没化开的奶糖。
喻文彬正扒拉着米饭的手顿住,眼镜片上蒙了层油光:"还行。"
"还行?"林慧的筷子"当"地砸在碗沿:
"上周三半夜两点才回来,说在工地守夜;前天又说去局里开会,我打听到你根本没去。"
她扯过纸巾擦喻棠嘴角的饭粒,指节绷得发白,"在家就瘫成块木头,出去倒像个陀螺。"
喻文彬把碗重重搁在桌上,汤汁溅在桌布上,洇出个深黄的圆:"我挣的钱不够你买化妆品?不够供孩子读书?"
"钱钱钱!"林慧的眼泪砸在纸巾上,"你就不会说句软话?"
餐桌上的排骨突然不香了。
喻棠盯着父亲鬓角新冒的白发,想起上周帮他揉肩时,他僵着身子说"不用";想起母亲藏在衣柜最底层的胃药,包装盒上的日期已经模糊。
她抓起书包带,帆布摩擦发出细碎的响:"我...回屋写作业了。"
"你先回屋。"林慧脱口而出,又慌忙补了句,"去...去把作业写了。"
喻棠没回头,卧室门"砰"地关上时,听见父亲低低的叹息:"她大了,管不了。"
房间里飘着洗衣粉的清香,书桌上摊开的数学卷子被风掀起一角。
喻棠摘下书包甩在床上,从抽屉里摸出MP3。
她插上耳机,按下播放键,《晴天》的前奏淌出来时,眼泪突然砸在校服领口。
她蜷在床角,听着耳机里"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想起晚饭时父母夹菜的手,想起父亲摔碗的闷响,想起母亲擦眼泪时颤抖的肩膀。
原来最疼的不是失去,是看着曾经相爱的人,把日子过成了互相扎刺的网。
窗外的蝉鸣突然变得很吵。
喻棠把耳机线扯下来时,系统提示音突然在颅骨里炸开。
她盯着数学卷子上的三角函数图像,看见自己映在台灯下的影子正在发抖。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值超过阈值,是否启动记忆回溯?】
冰冷的机械音撞在英语单词本上,喻棠用橡皮擦狠狠抹掉"parent"这个单词。
厨房飘来排骨汤的香气,混着父亲烟灰缸里未散的烟草味,像团化不开的雾。
【信息误差率23.7%,目标人物喻文彬工作日志显示:连续七天参与城南化工厂技术改造项目。】
系统突然投射出全息投影,喻棠看见父亲穿着沾满机油的工装服,在图纸上签字的背影。
投影里还有个穿碎花裙的女人,正踮脚往他公文包里塞保温杯。
"这是谁?"喻棠突然提高声音,惊飞了窗台上的麻雀。
【喻文彬的新徒弟,叫王婕。】
喻棠推开咖啡馆玻璃门时,风铃惊动了角落里的王婕。
穿碎花裙的女人立刻起身,指甲在桌布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她踩着Jimmy Choo高跟鞋快步走来,香奈儿五号的味道混着劣质香水,在喻棠校服上蹭出暧昧的粉底印。
"棠棠,真是让我好找。"
王婕从爱马仕包里掏出个粉色礼盒,蝴蝶结上还沾着口红印:
"听说你最近在准备物理竞赛?这是最新款..."
"不需要。"喻棠把书包甩在藤椅上,帆布带扫落了糖罐。
王婕突然抓住喻棠手腕,美甲在皮肤上掐出月牙痕:"你爸爸说你很乖巧..."
她压低声音时,锁骨处的玫瑰纹身若隐若现,"真是个好孩子。"
喻棠猛地抽回手,看见玻璃窗倒影里自己苍白的脸。
"我爸对我的教育一向不错。"喻棠从笔袋摸出把美工刀,刀刃折射出冷光,"你爸没教过你,破坏别人家庭的女人不得好死嘛?"
王婕突然娇笑着跌坐在喻棠腿上,香奈儿外套敞开露出吊带黑裙:"小妹妹吃醋了?"
她摸着喻棠校服第二颗纽扣,"你爸说这姑娘单纯得像块豆腐..."
"啪!"
喻棠抄起冰美式泼在王婕裙摆上。
咖啡馆的空调嗡嗡响着,玻璃窗上凝着层薄汗。
喻棠把书包推到墙角,塑料椅腿在瓷砖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喻同学,拜托你有点礼貌。"
喻棠盯着她锁骨处晃荡的玫瑰吊坠,突然笑了。
“我只是觉得比较脏,清理一下而已。”
王婕的笑容僵在脸上,随即又扬起更浓的媚态:
"脏?姐姐就是靠这张脸吃饭的,你爸爸可稀罕得很。"
她倾身凑近,香水味混着烟味扑过来:
"要不...你让姐姐当你小妈?以后我给你买新校服,带你去游乐园..."
"啪!"
喻棠的巴掌比话先到。
清脆的声响惊得邻座客人抬头,王婕的左脸瞬间肿起红印,口红晕成血盆大口。
"公共汽车也配提'妈'?"
喻棠的声音在发抖,指尖沾着王婕脸上的粉底:
"你也配碰我爸?你是从哪个粪坑里爬出来的苍蝇?"
她抓起桌上的冰水泼过去,王婕尖叫着躲闪,碎发黏在脸上:
"我告诉你,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个城市待不下去,你那些见不得光的聊天记录,你偷偷拍的亲密照..."
王婕突然扑过来揪住她衣领,美甲在布料上勾出线头:
"你敢!你爸爸离不开我!他昨晚还说要和我..."
"还说要和你怎样?"喻棠掰开她的手,反剪到背后按在桌上。
玻璃橱窗映出她泛红的眼尾,像头被激怒的小兽:
"说要把我妈赶出去?说要让我喊你小妈?说你肚子里可能有了他的种?"
王婕的脸瞬间惨白。
喻棠看着她颤抖的嘴唇,突然觉得无比荒诞。
穿越前她只在电视剧里见过这种戏码,如今却活生生砸在自己家。
她松开手,后退两步整理校服:
"今天只是警告。再让我看见你出现在我家附近,或者联系我爸..."
她摸出书包里的美工刀,刀刃在灯光下闪了闪,"我不介意让你尝尝更疼的。"
王婕跌跌撞撞往外跑时,撞翻了邻座的咖啡杯。
褐色液体漫过她的碎花裙,像道丑陋的伤疤。
喻棠坐在原地,听着她的高跟鞋声逐渐消失在街角,这才发现自己后背全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