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喻棠推开咖啡馆玻璃门时,晚风卷着隔壁面包房的甜香扑来。
她低头整理被王婕扯皱的校服领口,没注意到斜后方倚着电线杆的路星河。
他攥着半融化的绿豆冰,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上前两步。
"喻棠。"他喊她名字时,声音里带着点没藏住的急,"你后背湿了。"
喻棠愣了愣,摸向后颈。
不知何时沾了王婕泼的冰咖啡,凉飕飕地贴在皮肤上。
路星河已经递来自己的白衬衫下摆:"先遮遮,我带你去买新的。"
商场冷气开得很足,喻棠裹着路星河宽大的衬衫,看他熟门熟路往女装区走。
货架上的碎花裙被风掀开一角,她想起今早母亲摔碎的玉镯,想起咖啡馆里王婕扭曲的脸,忽然鼻子发酸。
"刚才,谢谢你没跟过去。"
路星河把挑好的蓝白条纹连衣裙塞进她手里,"那女的看着就...挺能闹的。"
他挠了挠后脑勺,耳尖泛红:
"没想到你动手这么利索,我之前还觉得你是那种...嗯,特别乖的学霸。"
喻棠盯着试衣镜里的自己,蓝白裙摆扫过小腿,像片被风吹动的云。
她想起刚才扇王婕那巴掌,想起自己吼的"公共汽车",忽然笑了:
"我也没想到,原来我这么能骂人。"
"不是骂人。"路星河认真摇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购物篮提手:
"是该骂。那种人...就该让她知道,不是谁都能随便欺负人的。"
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剥开放进她手心:
"就像你上次说的,当下最重要的是,我...我不想看你难过。"
喻棠捏着糖纸,甜味在舌尖漫开。
"路星河。"她喊他名字,声音轻得像落在裙角的阳光,"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路星河的耳尖更红了。
他低头盯着自己球鞋尖,鞋缝里还沾着今早帮她喂鸽子时蹭的草屑:"因为...因为你是喻棠啊。"
试衣间的帘子被风掀起一道缝,喻棠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穿着蓝白连衣裙,发梢还滴着未干的水珠,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轻松。
她忽然明白,有些脏东西或许擦不干净。
但有个人会站在你身边,递来干净的衣服,剥好甜的糖,说"我在"。
这大概就是,当下最该抓住的星光。
"喻棠,我想送你一枚钻戒。"
雾气氤氲了路星河的眼睛,他攥着钻戒盒的手指节发白,金属盒盖在玻璃桌面上磕出清脆声响。
"现在就去买。"路星河突然起身,椅子在瓷砖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抓起喻棠的书包甩在肩上,帆布带扫落了糖罐,"振华后街的周大福,我记得你喜欢简约款。"
玻璃橱窗倒影里,他白衬衫领口还沾着今早帮喻棠修自行车时蹭的机油。
喻棠攥住他袖口的褶皱:"你疯了?钻戒是买给老婆的..."
话音未落就被攥住手腕,路星河掌心的温度烫得她一颤。
他掏出本牛皮封面的素描本,哗啦啦翻到某页,画的是她趴在课桌上睡觉的侧脸,发梢垂在函数题集上,铅笔标注的解题步骤里藏着"LYT♡"的暗纹。
"你就是我认准的老婆。"路星河用美工刀挑开戒指盒,铂金指环内侧刻着振华校徽,"早买和晚买没什么区别。"
他喉结滚动着靠近半步,"我说要娶你,难道你要躲到二十年后?"
玻璃橱窗外飘来烤红薯的甜香,喻棠看见对面音像店在放《那些花儿》。
路星河的校服口袋里滑出本手账,扉页贴着他们初遇时拍的拍立得。
她举着奥赛奖状,他举着画板,背景里是振华斑驳的红砖墙。
"喻棠。"路星河突然翻开手账最后一页,密密麻麻贴满车票:
"我只是贪婪的想要一个答案,只要你给我答案,多久我都愿意等。"
他指尖抚过某张皱巴巴的车票,“我路星河这辈子,认准你了。”
喻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私定终身?"她突然笑出声,眼泪砸在路星河颤抖的手背上:
"路星河,是不是有点早了?"
路星河忽然举起手机,锁屏是他拍的星轨:
"你看,这是猎户座大星云。我算过,光从那里到地球要1300年。"
他转身望向窗外渐暗的天际,"可我等你的时间,连它的万分之一都不到。"
喻棠的视线模糊成星云的形状。
她想起穿越前在实验室看到的粒子对撞机,那些追逐了亿万年的光子,最终在探测器里绽放成转瞬即逝的火花。
就像此刻路星河眼里的光,明亮得让人心慌。
“我需要时间考虑,我们现在应该将精力放在提升自己,放在学习上。”
"好。"他笑着点头,眼底却泛起她从未见过的悲凉,"我等你念完书,再接着求婚。"
喻棠的自动铅笔芯第三次折断时,耿耿带着哭腔的声音砸在课桌上:
"余淮说女生学理科就是死脑筋。"
她攥着物理试卷的手指关节发白,喻棠瞥见试卷右下角印着振华附中校徽。
"他说什么了?"喻棠把橡皮擦推过去,橡皮上还沾着路星河送的钢笔墨水。
耿耿突然抓住她手腕,指甲在皮肤上掐出月牙痕:"他说...说陈雪君才是唯一能听懂他笑话的人。"
"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耿耿从书包里掏出罐橘子汽水,易拉罐拉环在课桌上磕出刺耳声响:
"陈雪君转学来振华了,就坐在余淮斜后方。"
喻棠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起系统曾提示过的时间线偏差。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铃声像是赦令,教室里瞬间充满了收拾书包的窸窣声和归心似箭的喧闹。
喻棠刚把物理竞赛的辅导资料塞进书包,就感觉一个折成小方块的纸条从旁边递过来,精准地落在她的铅笔盒旁。
她抬眼,递纸条的是韩叙,他的眼神微妙地朝后排余淮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余淮正低头快速拉上书包拉链,侧脸线条紧绷,似乎有些心不在焉,又像是在刻意回避这边的视线。
喻棠心下有些疑惑,展开纸条。
上面是余淮那熟悉略显凌厉的字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
{放学后,学校天台,有事找你,余淮。}
什么事需要去天台说?还这么神秘?
喻棠微微蹙眉。
她和余淮虽然同班,又是公认的学霸,但私下交集并不多,除了学习上的讨论,几乎没什么私人交流。
她收拾好东西,跟简单她们说了句“有点事,先不走”,便逆着人流,沿着安静的楼梯向上走去。
天台的门通常锁着,但今天,虚掩着一条缝。
喻棠推开门,傍晚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城市远方的喧嚣和一丝凉意。
天台上空旷无人,只有锈蚀的水塔和纵横的管道投下长长的影子。
然而,就在靠近护栏的角落,她看到了两个身影。
是余淮。
还有一个穿着打扮与校园格格不入的女生:陈雪君。
陈雪君的样子比初中时更显成熟社会气,化了浓妆,头发染成夸张的栗色,穿着紧身短裙和高跟靴子。
此刻,她正用力攥着余淮的胳膊,几乎整个人都要贴上去,声音带着哭腔和一种不依不饶的执拗:
“余淮!你就不能听我说完吗?我找了你很久了,你干嘛总躲着我!”
余淮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结,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烦躁和无奈。
他试图挣脱陈雪君的手,但对方抓得死紧。
他的校服袖子都被扯得变了形,身体僵硬地向后倾,明显在抗拒这种过分亲密的接触。
就在这时,余淮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刚刚走上天台,愣在门口的喻棠。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一种混合着惊慌和“糟了”的情绪迅速掠过他的眼底。
他几乎是下意识更用力地想甩开陈雪君的手,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带着急促的解释意味,朝着喻棠的方向:
“喻棠,你别误会!”
这一声,也让纠缠中的陈雪君注意到了喻棠的存在。
她转过头,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突然出现气质清冷的女生,抓着余淮胳膊的手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紧了些,像是在宣示主权。
余淮趁陈雪君分神的间隙,终于用力把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迅速后退两步,与陈雪君拉开了距离。
他看向喻棠,眼神里充满了急于澄清的焦灼,语速飞快地解释,声音因为着急而有些断续:
“她……陈雪君,不知道从哪儿知道我在这班,突然跑来找我……我也不知道该把她弄到哪里去才好,教室里都是人,楼下……也不方便说话……所以才……”
他的解释有些语无伦次,但意思很清楚:
他不是自愿和陈雪君单独待在这里的,是迫于无奈找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方处理这个“麻烦”,并且非常害怕喻棠会产生误会。
喻棠站在门口,傍晚的风吹动她的发梢。
她看着眼前这一幕:余淮一脸的急于撇清和慌乱,陈雪君眼中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占有欲,以及这空旷天台构成的尴尬场景。
她瞬间明白了余淮字条里“有事”的含义,也理解了他此刻的窘迫。
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既没有想象中的惊讶或愤怒。
只是非常平静地看着余淮,然后又扫了一眼脸色不善的陈雪君,淡淡地开口,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
“哦,那你处理吧。”
说完,她甚至没有再多停留一秒,干脆利落地转身,推开那扇虚掩的铁门,沿着来时的楼梯走了下去。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清晰而稳定,渐行渐远。
余淮看着喻棠消失的门口,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懊恼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