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喻棠那句冷静无比的话语,像一盆冰水,不仅浇在了余淮头上,也让原本准备看戏的陈雪君愣住了。
她预想中的质问甚至哭闹都没有发生。
这个叫喻棠的女生,平静得仿佛只是个误入的路人。
但陈雪君的目光却像淬了毒的钉子,死死钉在喻棠转身的背影上。
就在喻棠的手即将再次触碰到铁门时,陈雪君忽然尖声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仿佛看透一切的笑意:
“喻棠,我知道你。”
喻棠的脚步顿住了,但没有立刻回头。
陈雪君挣脱余淮试图阻止她的手,向前走了两步,脸上浓重的妆容在夕阳残光下显得有些狰狞:
“你不就是那个……觉得自己很厉害的学霸来着,我们所有人,都活在一个被设定好的世界里,你也不例外。”
余淮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耐烦:
“陈雪君你胡说八道什么,赶紧走!”
陈雪君却不理他,依旧盯着喻棠的背影,语气愈发诡异:
“喻棠……我感觉得到,你不一样,或者说,你才是那个……最接近‘创造’这一切的人。这个世界,是不是因为你才存在的?”
“创造整个世界的人?”余淮完全听不懂了。
他只觉得陈雪君是在发神经,或者是为了吸引注意力而胡说八道。
他烦躁地想去拉陈雪君,让她闭嘴。
然而,背对着他们的喻棠,在听到这句话时,瞳孔几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陈雪君的话,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动了她心底那个最隐秘的怀疑。
她知道陈雪君不简单。
不仅仅是因为她这副社会姐的打扮和纠缠不休的性子。
在喻棠所“知晓”那个仿佛既定剧本般的“原本剧情”里,此刻被陈雪君缠上,并最终无奈地将这个烫手山芋带回家的人,应该是耿耿。
是耿耿那个心软又有点傻气的姑娘,会把无处可去的陈雪君领回自己家,从而引发后续一系列麻烦。
而余淮,本该是那个被动卷入,由耿耿去帮助和解围的对象。
可现在,剧情偏离了轨道。
余淮没有去找耿耿,而是找了她喻棠。
这个烫手山芋,阴差阳错地落在了她的手上。
是因为自己的存在,无形中改变了什么吗?
还是说,陈雪君这个角色,是被外界的人控制。
就像上一个世界,她遇到的那位老人一样。
喻棠缓缓转过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惊涛骇浪。
她无视了陈雪君那近乎疯癫的指控,也忽略了余淮满脸的疑惑和烦躁,目光平静地落在余淮脸上,语气果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余淮,你先回去。”
余淮一愣:“可是她……”
“我说,你先回去。”喻棠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压迫感,“这里我来处理。”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又警惕地看了陈雪君一眼,低声道:
“那……你小心点,有事……打电话。”
看着余淮带着满腹疑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消失在楼梯口,喻棠才将目光重新投向一脸玩味笑容的陈雪君。
“走吧。”喻棠淡淡地说,仿佛刚才那些惊世骇俗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陈雪君挑眉:“去哪?”
喻棠已经迈步向楼下走去,声音从前面飘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海边。”
余淮离开后,喻棠并没有直接带陈雪君回家。
她领着这个行为诡异的“麻烦”,穿过渐渐被暮色笼罩的街道,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是沉默地走着。
陈雪君倒也配合,不再疯言疯语,只是用那种探究带着一丝玩味的目光,时不时打量喻棠的背影。
最终,她们停在了城市边缘一片相对僻静的海滩。
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卷起喻棠额前的碎发,也吹动了陈雪君过于成熟的裙摆。
海浪拍打着礁石,发出单调而永恒的哗哗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将海面染成一片暗沉的紫红色。
喻棠转过身,面对陈雪君,目光锐利如刀,直接刺破对方那层故作玄虚的伪装。
“好了,这里没别人了。”喻棠的声音在海风中显得异常清晰冷静,“收起你那套低端的戏码吧。”
陈雪君脸上的玩世不恭僵了一下,随即又化开一个更深带着点赞赏意味的笑容:
“哦?低端?喻大学霸觉得我在演戏?”
“难道不是?”喻棠向前一步,眼神没有丝毫闪躲:
“精准地找到我,在天台那种地方纠缠余淮,故意说些似是而非,关于‘世界’和‘创造’的疯话。”
“你做的每一件事,都像是在刻意引起我的注意,或者说,是在试探我。”
她顿了顿,仔细观察着陈雪君眼神最细微的变化,继续说道:
“你不是‘原著’里的那个陈雪君。那个陈雪君虽然麻烦,但目的简单直接,就是为了余淮那点青春期的心思。而你……”
喻棠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你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
海风吹拂,陈雪君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喻棠,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作品。
喻棠乘胜追击,抛出自己的核心猜测:
“我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来路。是和我一样,不小心闯进这个‘故事’里的异乡人?还是更离谱一点,是‘外面’有什么人,像操控提线木偶一样,暂时借用了陈雪君这个角色的壳子,进来做点什么。”
这个大胆的假设让陈雪君终于收起了那副戏谑的表情,眼底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但很快又被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所取代。
喻棠没有放过这细微的变化,她知道自己猜对了方向。
“不管你是谁,来自哪里,你费尽心思演这么一出,找到我,总该有个目的。”
“说吧,你想干什么?或者说,你背后的‘存在’,想通过你传达什么?”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海浪声不绝于耳。
半晌,陈雪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不再是之前那种矫揉造作,反而带着几分轻松和佩服。
“厉害,真是厉害。”她拍了两下手,动作自然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刻意:
“云衔岫,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敏锐。这么快就识破了,倒是让我有几分刮目相看。”
她收敛了笑容,目光变得认真起来,虽然依旧带着某种超然物外的疏离感:
“没错,我不是‘那个’陈雪君。纠缠余淮确实只是个幌子,一个能合理接近你,又不至于被这个世界‘规则’立刻排斥掉的理由。”
她承认了!
喻棠的心跳微微加速,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所以,你的目的?”
“目的嘛……”陈雪君望向暗沉汹涌的大海,语气变得有些飘忽:
“现在还不能全告诉你。不过,你可以把我当成一个‘信使’。”
“这场无聊的游戏,我早就玩够了,宣夜、大脚、熙旺……他们一个个都在你们的计划里,你们可曾问过我这个玩家的感受?”
“感受?云衔岫,快穿游戏不好玩嘛?”
“快穿不是随意践踏别人的感情,不是把我当成一个玩具一样丢来丢去,我也有情感。”
“情感?”陈雪君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参与这个项目的人,都不配有情感,你们唯一的目的,就是冲破枷锁,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
她转回头,看着喻棠,眼神复杂:“云衔岫,规则不是靠你打破的。”
说完这句充满警告意味的话,陈雪君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整个人的气场都松懈下来,眼神也瞬间变得空洞迷茫,仿佛刚才那个犀利的存在从未出现过。
她晃了晃脑袋,看着周围的环境和面前的喻棠,脸上露出了真实属于原本陈雪君的困惑和惊慌:
“这……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
喻棠看着眼前这个瞬间“恢复原样”的陈雪君,心中已然明了。
那个神秘的“信使”已经离开了。
她没有回答陈雪君惊慌的质问,只是淡淡地说:“走吧,送你回去。”
海边的风更冷了。
第二天,教室依旧被晨读的嗡嗡声笼罩,但一种微妙的八卦气息却像清晨的薄雾一样悄然弥漫。
喻棠刚在座位上坐下,拿出英语课本。
耿耿就像只受惊的小兔子一样,抱着书包蹭了过来,脸上写满了欲言又止和按捺不住的好奇。
“喻棠……”耿耿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我听徐延亮他们说,昨天放学后,你……你把陈雪君带走了?”
喻棠翻书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耿耿。
小姑娘的脸颊因为急切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微微泛红,眼神里混杂着担忧和八卦,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喻棠立刻明白了,耿耿在意的根本不是陈雪君去了哪里,而是余淮在这件事里的角色。
“嗯,”喻棠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她后来自己回去了。”
“回去了?”耿耿似乎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揪起了心:
“那……那她有没有说什么?关于……关于余淮的?”
她的声音更低了,几乎像蚊子哼哼,“徐延亮说,陈雪君是余淮的……前女友,那不就是……余淮的白月光吗?”
看着耿耿那副既想打听又怕受伤害的样子,喻棠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这傻姑娘,心思全写在脸上了。
她合上课本,决定给这个陷入单相思迷雾的朋友一点提示,但也仅止于提示。
“白月光?”喻棠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
“或许吧,不过是过去式了。陈雪君自己也很清楚,余淮心里现在,”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目光平静地看向耿耿,“早就没有她的位置了。”
这句话像一颗小石子,精准地投进了耿耿的心湖,漾开一圈剧烈的涟漪。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隐秘的期待:
“真……真的吗?余淮心里……没有陈雪君了?”
“我骗你做什么?”喻棠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陈雪君亲口承认的,她纠缠余淮,不过是她自己不甘心罢了。”
耿耿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混合着巨大惊喜和更强烈疑惑的情绪攫住了她。
如果余淮心里没有陈雪君了,那……那会是谁呢?
那个清冷优秀总是吸引着无数目光的余淮,他心里会装着谁呢?
她几乎是下意识带着点傻气地脱口而出:
“那……那余淮心里不是陈雪君……会是谁啊?”
问完这句话,耿耿自己先愣住了,随即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
她慌忙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书包带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直接羞人的问题。
喻棠将耿耿这系列反应尽收眼底,看着她红透的耳根和无处安放的小动作,心里觉得有些好笑,又有些无奈。
她故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向前倾身,靠近耿耿,用一种带着几分玩味和引导的语气,轻声反问道:
“是啊,不是陈雪君……那到底……会是谁呢?”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轻轻搔刮着耿耿最敏感的心弦。
“!”
耿耿的头垂得更低了,整张脸都快要埋进书包里,连脖颈都染上了一层粉色。
她支支吾吾,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却像有无数只小鹿在乱撞。
那个呼之欲出的答案,仿佛已经清晰得不能再清晰,却又让她羞于去想,更羞于去承认。
喻棠看着眼前这个几乎要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没有再逼问。
她重新坐直身体,拿起课本,仿佛刚才那个意味深长的问题从未问过。
有些窗户纸,不需要由她来捅破。
青春的悸动与猜测,本身就是一个酸涩又甜蜜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