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夜色深沉,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拉严实的窗帘,在凌乱的地板上投下模糊的光斑。
耿耿家宽敞的客厅里,弥漫着淡淡的果酒甜香和一股挥之不去的伤感。
几个空易拉罐歪倒在茶几上,旁边散落着薯片袋和拆开的辣条。
四个女生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脸上都带着酒后的红晕,眼圈也一个比一个红。
简单最先没忍住,抽出一张纸巾用力擤了擤鼻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开口:
“你们说……贝霖她凭什么啊!她不就是会装吗?天天抱着书去找韩叙问题,问个题身子都快贴到人胳膊上了!韩叙他还……他还真的给她讲!”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
“我之前……我之前还傻乎乎地以为喻棠你跟韩叙有点什么,还担心了好久……结果贝霖才是那个坏的,喻棠你说得对,她就是心机婊!呜呜……”
她一边哭,一边习惯性地想去拉喻棠的胳膊寻求安慰。
喻棠叹了口气,任由她靠着,抽了张纸巾递过去,语气带着点无奈的安抚:
“早就提醒过你,眼睛擦亮点。为那种人哭,不值得。”
“就是!”
耿耿猛地灌了一口手里的果酒,甜腻的酒精让她胆子也大了不少。
她把易拉罐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发出“哐当”一声,脸蛋红扑扑的,带着愤愤不平:
“还有余淮,那个不要脸的!他居然让陈雪君找到学校来,还闹到天台去了,他知不知道那样多难看啊,他到底怎么想的!”
她嘴上骂着“不要脸”,可眼底闪烁的,分明是比简单更甚的委屈和在意。
蒋年年盘腿坐在一边,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闷头喝酒。
此刻听到这里,她猛地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声音因为激动有些发颤:
“你们……你们这算什么,至少……至少你们喜欢的人还在身边晃悠呢。”
她这话一出,耿耿和简单都暂时止住了哭泣,看向她。
蒋年年用力抹了把脸,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大声说道:
“我……我可能快要走了。我家里的安排……要去北京了!”
这句话像抽走了她所有力气,她的肩膀垮了下来,声音带上了哽咽:
“我……我舍不得你们……我也……我也舍不得张平……”
最后那个名字,她几乎是含在嘴里吐出来的,带着少女难以启齿又无比真挚的心事。
那个平时看起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蒋年年,此刻因为离别。
因为那份注定无果的暗恋,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他……他明明都知道的……可他什么都不说……就只会把我当不懂事的学生……呜呜……北京那么远……我以后是不是都见不到他了……”
这下好了,简单的伤心,耿耿的愤懑,加上蒋年年即将离别的痛苦和对张平隐晦的情感。
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四个女孩的心理防线。
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抽泣声变成了压抑的哭声,然后哭声越来越大,最后干脆抱成一团,放声痛哭起来。
为懵懂错付的真心,为摇摆不定的少年,为近在咫尺却无法触及的身影,也为即将到来无可避免的分离。
“呜呜呜……韩叙是个大笨蛋!”
“余淮更讨厌!”
“张平……张老师他……呜呜……”
“贝霖不得好死!”
“北京为什么那么远啊……”
哭声、骂声、抱怨声混杂在一起,毫无形象可言。
喻棠被她们三个紧紧抱着,感受着肩头传来的湿热,看着眼前哭得稀里哗啦的三张脸,一向冷静自持的她,鼻尖也忍不住泛起酸意。
她没有像她们那样嚎啕大哭,只是仰起头,拼命眨着眼睛,想把那点水汽逼回去。
这个夜晚,酒精成了最好的催化剂,眼泪成了最直接的宣泄。
在这个属于她们的小小空间里,所有伪装都被卸下,所有心事都被摊开。
青春的苦涩与甜蜜,迷茫与不舍,在这一刻,变得如此真实而具体。
哭了不知道多久,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
四个女孩互相靠着,头发乱了,狼狈不堪,却又有一种共同经历过风雨后的亲密和释然。
耿耿打了个哭嗝,哑着嗓子,迷迷糊糊地问:
“我们……我们以后还会这样在一起吗?”
没有人回答。
窗外城市的灯光依旧闪烁,而属于她们的青春故事,还在继续书写。
只是这一页,被泪水浸得有些模糊,又格外深刻。
第二天清晨,火车站台弥漫着离别的湿意和嘈杂的人声。
能来的同学几乎都来了,熙熙攘攘地围在一起,格外显眼的蒋年年围在中间。
空气里漂浮着一种刻意营造却又无比脆弱的欢快。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话,笑容却都带着勉强。
耿耿的眼睛肿得像核桃,紧紧拉着蒋年年的手不肯放,简单也红着眼圈,不停地吸着鼻子。
喻棠站在稍远一点的位置,靠着冰冷的站台柱子,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看着那个平时风风火火,笑声能掀翻屋顶的蒋年年,此刻强装镇定,嘴角努力上扬,眼底却藏着挥之不去的红痕和落寞。
一股酸楚不受控制地涌上喻棠的心头,像被无形的手攥紧了。
即使清醒如她,面对这样真挚而无奈的离别,也无法完全置身事外。
蒋年年挣脱人群,走到喻棠面前。
两个性格迥异的女孩对视着,千言万语似乎都凝结在眼神里。
“喻棠,”蒋年年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儿:
“你跟我们不一样,你脑子最清楚,目标最明确。好好努力,考到北京来!”
她用力拍了拍喻棠的肩膀,像是在传递某种力量和期待,“我在北京等你,到时候,我们北京见。”
这是约定,也是祝福。
喻棠看着蒋年年眼中强忍的泪光和那份纯粹的信任,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北京见。”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人群外围,显得有些焦躁和沉默的徐延亮,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猛地拨开前面的人,冲到了蒋年年面前。
他的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平日里插科打诨的潇洒劲儿消失不见,只剩下全然的紧张和孤注一掷的勇气。
“蒋年年!”
他大声喊道,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站台忽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火车轰鸣的背景音。
徐延亮看着蒋年年惊讶的眼睛,深吸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喊了出来:
“我舍不得你。我……我喜欢你,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了,你……你能不能别走,或者……或者等等我?”
这番当众表白石破天惊,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耿耿和简单,都忘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看着徐延亮。
他们都知道徐延亮对蒋年年好,却没想到,他会在这个分别的时刻,用这样一种最笨拙的方式将心意彻底摊开。
蒋年年显然也愣住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因为表白而紧张得手足无措的胖男孩,眼神复杂。
她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徐延亮对自己的那份与众不同的好,那份小心翼翼的呵护和关注。
她不是木头,能感受到那份真挚的情感。
她的目光似乎无意识地扫视了一圈,最终,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低下了头。
这沉默,像一盆冷水,浇熄了徐延亮眼中燃起的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也让周围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和尴尬。
徐延亮看着她的反应,眼里的光一点点黯下去,但他攥紧的拳头却没有松开。
他像是要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低着头的蒋年年,也像是给自己立下一个誓言,声音颤抖却无比清晰地喊道:
“没关系,蒋年年,你去北京,你等着我!我也会努力!我一定……一定会去北京找你,你等我!”
广播里开始催促乘客上车。
蒋年年猛地抬起头,眼圈比刚才更红了。
她深深地看了徐延亮一眼,那眼神里有感动,有歉疚,有无奈,或许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最终,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地点了一下头,然后决然地转身,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向车厢门。
“贝塔!”耿耿和简单带着哭腔喊她。
“年年,保重!”其他同学也纷纷挥手。
蒋年年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大家,高高地挥了挥手,黄色的身影消失在车厢门口。
火车缓缓启动,逐渐加速,载着一段青春和未竟的告白,驶向远方。
站台上,徐延亮还保持着那个眺望的姿势,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直到火车彻底消失在视线尽头,他才猛地蹲下身,把脸深深埋进了臂弯里,肩膀微微耸动。
耿耿和简单再也忍不住,抱在一起哭出声来。
喻棠依旧站在原地,站台的风吹起她的发丝。
她看着哭泣的耿耿和简单,看着那个第一次流露出如此脆弱情绪的徐延亮,看着空荡荡的铁轨,心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离别,告白,沉默的回应,与未竟的誓言……
这就是青春最残酷的模样。
而属于他们的故事,还在不同的轨道上,继续向前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