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田时装周主会场后台乱得很。
张峻豪半跪在地上,牙齿咬着三枚别针,手指灵活地调整着模特腰间褶皱的弧度。
彩排还有二十分钟开始,但这条用艾德莱斯绸改造的裙装腰部仍然不服帖。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深灰色衬衫领口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Simons!”熟悉的甜腻嗓音从身后传来,紧接着一双涂着猩红指甲油的手搭上他肩膀,“需要帮忙吗?”
张峻豪后背一僵,转头对上一双画着浓重眼线的蓝眼睛,Lena,他纽约时期的御用模特,此刻正穿着他的设计款露腰上衣,蜜色肌肤在后台刺眼的灯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
“你怎么在这儿?”他皱眉,不动声色地挪开肩膀。
Lena夸张地撅起嘴:“组委会特意邀请我来开秀,你不知道?”她俯身时胸脯几乎贴到张峻豪手臂,“听说你在和田取材,我特意——”
“张老师!”
一个清脆的童声打断了她。
张峻豪转头,看见阿依努尔穿着校服站在化妆间门口,小手紧张地绞着衣角。在她身后,左航抱着一摞学生作业本,脸色比昆仑山的雪还冷。
“左航?”张峻豪立刻站起来,布料从指间滑落,“彩排不是三点才开始吗?”
左航的目光在他和Lena之间扫了个来回:“学生想提前看模特。”
Lena突然挽住张峻豪的手臂,红唇几乎贴到他耳廓:“这是你来这认识的朋友?”她故意把“朋友”两个字咬得暧昧不清。
张峻豪甩开她的手:“Lena,去准备你的开场。”
模特夸张地叹了口气,临走时还故意用臀部蹭过张峻豪的胯骨。这个动作明显没逃过左航的眼睛,他的下颚线绷紧,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张峻豪抓住他手腕,“我带孩子们参观。”
左航甩开他的手,声音压得极低:“不必了,张大设计师看起来很忙。”
阿依努尔突然指着Lena的背影:“那个姐姐为什么像壁虎一样黏着他?”
化妆间瞬间安静了几秒,随后爆发出一阵哄笑。左航嘴角抽动了一下,迅速板起脸:“阿依努尔,不要没礼貌。”
但小女孩已经跑到衣架前,好奇地抚摸那些融合了和田纹样的设计:“左老师,这些花纹和你教案上画的一样!”
左航的表情瞬间变了。
张峻豪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变化,那些他“偶然”在左航宿舍看到的传统纹样笔记本,那些深夜讨论过的图案解构方案,原来早就被左航带进了课堂。
“我去安排学生座位。”左航突然说,转身时作业本边缘在张峻豪胸口狠狠撞了一下。
彩排结束后,张峻豪在消防通道堵住了左航。
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烟草和颜料的味道。左航背贴着墙,白衬衫领口沾着几点彩色粉笔灰,是刚才给学生讲解时蹭上的。
“解释一下。”张峻豪撑在他耳侧的墙上,“为什么生气?”
左航冷笑:“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Lena?”张峻豪逼近一步,“她只是工作关系。”
“就像我们一样?”左航抬眼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小的阴影,“工作关系?”
张峻豪被噎住了。
“你永远这样,”左航的声音很轻,却像刀子般锋利,“在纽约是Mark,现在是Lena,永远有人前赴后继地往你身上扑。”他扯了扯嘴角,“张峻豪,你永远在招蜂引蝶。”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张峻豪的怒火。
“那你呢?”他一把扣住左航的手腕,拇指重重碾过那道疤,“装直男装得很开心?在重庆不敢承认关系,现在又对学生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
左航的瞳孔剧烈收缩:“放开!”
“不放!”张峻豪将他两只手腕并在一起按在墙上,鼻尖几乎碰到他的,“四年了左航,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消防通道的感应灯突然熄灭,黑暗中只剩下两人交缠的呼吸声。
左航的胸口剧烈起伏,温热的吐息喷在张峻豪唇上,带着淡淡的药香。
“我没有躲...”他的声音发颤,“我只是...”
“只是什么?”
灯光重新亮起的瞬间,张峻豪看见左航通红的眼眶。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爱你...”左航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才不会被毁掉。”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张峻豪头上。
他松开钳制,看着左航手腕上被自己勒出的红痕,突然想起纽约医院急诊记录上的伤口缝合说明。
“对不起...”他后退半步,声音沙哑,“我太急了。”
左航整理着被弄皱的袖口,手指微微发抖:“彩排要开始了。”
他转身推开通往会场的门,刺眼的灯光倾泻而入,将他的背影切割成模糊的剪影。
张峻豪站在原地,听见外面传来阿依努尔兴奋的喊声:“左老师!你的脖子好红!是过敏了吗?”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那里还残留着左航皮肤的温度。